00小说网 > 科幻灵异 > 左眼见飘心中喜貳 > 第十章草海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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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地压在草海之上。我攥着那张泛黄的地图,脚下的淤泥发出 “咕叽” 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蠢蠢欲动。

    三天前,我接到表叔的电话,说他在草海附近的老林里迷了路,让我务必过去接他。表叔是个老猎户,一辈子跟山林打交道,从没听说过他会迷路。电话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还夹杂着奇怪的 “哗啦啦” 的水声,即便隔着几百公里,我都能闻到那股潮湿的腥气。

    地图是表婶给的,说是表叔出门前特意画的。可此刻摊开在掌心的图纸,边缘已经泛起霉斑,上面用朱砂画的路线像一条条凝固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更诡异的是,图上草海的位置,被人用墨笔圈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旁边还写着三个小字 ——“莫回头”。

    “莫回头……” 我喃喃自语,刚要把地图折起来,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低头一看,那三个字像是活了过来,墨色正顺着纸张的纹理慢慢晕开,在我手背上留下三个冰凉的印记。

    风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卷起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往草海里钻。草海深处传来 “沙沙” 的声响,不是风吹草动的那种自然声,更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水底搅动着什么。我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加快了脚步。

    按照地图的指引,穿过这片草甸就能到老林的入口。可走了快一个小时,四周的景象还是一模一样 —— 齐腰深的枯草,黑黢黢的水洼,还有那些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的芦苇丛,像一排排沉默的鬼影。

    “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掏出指南针。指针像疯了一样打着转,红色的箭头时而指向草海,时而指向天空,最后 “啪” 地一声断了,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铜针在透明罩子里晃悠。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飘了过来。

    那歌声很轻,像极了女人的哼唱,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调子很简单,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引诱着什么。我竖起耳朵,歌声时断时续,像是从草海深处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谁在唱歌?”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草甸上扩散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歌声,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我的脚步往草海走去。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淤泥没过了脚踝,冰冷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上爬,带着一股腐烂水草的腥气。我突然想起表婶说过的话,草海底下全是烂泥和水草,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咬咬牙,转身想往回走,可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那东西冰冰凉凉的,滑腻腻的,像是一只人手。

    我吓得浑身一僵,猛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惨白的手从淤泥里伸了出来,死死地攥着我的脚踝。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紫色。

    “啊!” 我惊叫一声,拼命地往回拽腿。可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似的,怎么也甩不开。淤泥里传来 “咕嘟咕嘟” 的气泡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上浮。

    歌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就在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脖颈发痒。“小哥哥,陪我玩玩吧……” 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水汽。

    我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可那只抓着我脚踝的手,却突然加大了力气,将我往草海里拖去。泥水瞬间没过了膝盖,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抖。

    “放开我!”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那只手狠狠刺去。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很闷,像是扎进了一块烂肉里。那只手猛地一颤,松开了我的脚踝,缩回了淤泥里,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血痕在水面上慢慢散开。

    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直到脚踩到坚实的土地才敢停下。回头望去,草海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可脚踝上清晰的指印和手背上冰凉的 “莫回头” 三个字,都在提醒我刚才经历的是多么真实的恐怖。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我找了一棵粗壮的老树,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心脏还是跳得厉害。

    我开始仔细回想这一路上的种种异常。表叔的电话,泛黄的地图,会动的字迹,诡异的歌声,还有那只从淤泥里伸出来的手……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 草海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哗啦啦……”

    草海深处又传来了水声,比刚才更近了。我熄灭烟头,握紧匕首,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朝着我这边扩散过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我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水面上漂浮着。那是个女人的身影,长发披散在水面上,像一团散开的墨。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朵盛开在水上的白莲花。

    “是你在唱歌吗?” 我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朝着我这边漂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能看清她的脸了。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皮肤白得像纸,嘴唇红得像血,眼睛却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

    她的身体在水面上漂浮着,双脚却没有沾到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我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在游泳,而是在…… 漂。

    “小哥哥,你为什么要跑呀?” 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娇媚,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

    “你到底是谁?” 我握紧匕首,一步步往后退。

    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却让我感觉头皮发麻。“我是谁?” 她歪着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我是这里的主人呀,他们都叫我…… 草海水鬼。”

    “水鬼” 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想起小时候奶奶讲过的故事,说那些淹死在水里的人,魂魄会被困在水底,变成水鬼,只有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转世。

    “你别过来!” 我举起匕首,对着女人喊道。

    女人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依旧慢慢地朝着我漂过来。她的裙摆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细细长长的,像是…… 头发?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她的脚下,有无数根黑色的头发从水底伸出来,缠绕着她的脚踝,托着她在水面上移动。那些头发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水里划动着,时不时有几根挣脱出来,朝着我这边伸过来。

    “快跑!”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是泥的老头拄着一根木棍,正踉踉跄跄地朝我跑来。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沾满了淤泥,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惊恐和焦急。

    “表叔?” 我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

    “别废话,快跑!” 表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就往老林的方向跑。“那东西被惊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被表叔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跑。身后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还有头发在水里搅动的 “哗啦啦” 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只能跟着表叔拼命地跑。

    表叔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很熟悉,在黑暗中左拐右绕,很快就把我带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里。他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像纸。

    “表叔,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累得够呛,扶着树干问道,“那女人…… 真的是水鬼?”

    表叔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地说:“那是草海里的水鬼,已经有几十年了。据说她是民国时期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后来不堪受辱,跳了草海。从那以后,草海就不太平了,每年都有人在那里失踪。”

    “那你怎么会迷路的?” 我不解地问。

    表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 我那天看到一个女人在草海边梳头,就多看了几眼。结果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草海里了。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地。”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表叔摇了摇头,“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跟着声音走,就走到了这里。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这个给你。”

    我接过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石头入手冰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这是……”

    “这是护身符,” 表叔说,“是我年轻时从一个老道士那里求来的,据说能驱邪避鬼。你把它带在身上,那水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我把护身符揣进怀里,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天亮吧。” 表叔说,“晚上的草海太危险了,我们只能等到天亮再走。”

    我点点头,和表叔一起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 “沙沙” 声。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个水鬼的样子,还有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表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走吧,天亮了,那东西不敢出来了。”

    我跟着表叔,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草海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草海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平静而美丽,根本看不出昨晚的恐怖。可我知道,在那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回到表叔家,表婶看到我们平安回来,激动得哭了。她给我们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可我却没什么胃口。一想到昨晚的经历,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吃完饭,我准备回家。表叔把我送到门口,又叮嘱了我几句:“以后千万别再去草海了,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有,那块护身符你一定要带好,别弄丢了。”

    我点点头,跟表叔和表婶告别,发动了汽车。车子驶离村子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草海。在阳光下,草海像一块巨大的绿宝石,闪闪发光。可我知道,那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等待了几十年的怨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草海。但我常常会想起那个水鬼,想起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我不知道她还会在草海里待多久,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会被她引诱。我只希望,她能早日得到解脱,不再受那无尽的痛苦。

    而草海的传说,也在当地流传了下来。人们都说,在月圆之夜,如果你在草海边听到女人的歌声,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靠近,那是草海水鬼在寻找她的替身。

    回到城里的第一个星期,我总觉得浴室的镜子在渗水。

    清晨刷牙时,镜面上会凝结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起初我以为是淋浴后的潮气,直到某天深夜起夜,发现镜子里映出的脖颈处,挂着一缕湿漉漉的黑发。

    我猛地摸向自己的后颈,指尖只触到干燥的皮肤。再抬头时,那缕头发已经消失了,镜面上的水珠却像活过来似的,聚成小小的漩涡,旋转着没入玻璃深处。

    床头柜上的护身符变得越来越冰,即使在盛夏也透着刺骨的寒意。有天夜里我被冻醒,发现那块黑色石头正泛着青幽幽的光,上面刻的符号像是在蠕动,拓在床单上的影子竟成了水草的形状。

    “哗啦啦 ——”

    厨房传来水龙头没关紧的声响。我攥着护身符摸到门口,看见水槽里的水正自动往上涌,漫过台面的液体里浮着些墨绿色的水草,腥气顺着门缝钻出来,和草海的淤泥味一模一样。

    当我举着菜刀冲进去时,水突然退得一干二净,只在不锈钢槽底留下几道抓痕,像是指甲用力划过的痕迹。

    我坐在厨房地板上抽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燃起火苗。烟丝在指尖烧出焦味,恍惚间又听见那个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哼歌,调子还是那几句,却比在草海时清晰了百倍。

    “小哥哥,你把我丢下了呀……”

    烟灰烫在虎口,我猛地跳起来去翻行李箱。表叔给的那张地图还在,只是原本朱砂画的路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透。草海的圆圈里多出个模糊的人影,长发垂到水面,裙摆下隐约缠着什么东西。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草海附近的小镇。我犹豫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 “咕嘟咕嘟” 的气泡声,还有女人含混不清的哼唱,和记忆里水鬼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救…… 救命……” 一个嘶哑的男声突然闯进来,背景里满是慌乱的水声,“她在拉我的脚…… 好多头发……”

    电话突然挂断,再打过去已是空号。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那个声音太像表叔了,可表叔明明好好地待在村里。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表叔家。推开院门时,晒谷场上的竹匾里晾着些发黑的水草,表婶正蹲在井边搓洗衣物,木盆里漂着件白色连衣裙,领口绣着朵早已褪色的莲花。

    “表婶,表叔呢?” 我的声音在发抖。

    女人慢慢转过头,她的眼球上蒙着层白雾,像是长期泡在水里的人。“他去草海了呀,” 她咧开嘴笑,露出泛白的牙齿,“说要给你找样东西,说你带回来的护身符,镇不住她……”

    木盆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那件白裙像被无形的手提着,从水面慢慢浮起。我看见裙摆下缠着无数根黑发,正顺着盆底的裂缝往井里钻。

    “你看,” 表婶指着井台,那里刻着和护身符一样的符号,“民国二十三年,她就是从这口井被拖走的。那时候她才十六,梳着双丫髻,辫子上绑着红绳……”

    井里突然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掉了下去。我趴在井沿往下看,漆黑的水面上漂着个熟悉的身影,表叔的草帽正随着水波慢慢打转,他的脚踝处缠着团黑发,正被缓缓拖向深处。

    “抓住!” 我解下脖子上的护身符扔下去,石头在半空划出道青光,落水时激起巨大的水花。井里传来女人的尖叫,黑发像被火烧般蜷成一团,表叔趁机抓住井绳往上爬,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淤泥。

    “她跟着你回城了,” 表叔趴在地上咳着水,咳出的泡沫里混着水草,“那护身符只能镇住她的本体,镇不住她的怨气……”

    他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身上刻着 “沈莲” 两个字。“这是在她坟里挖出来的,她是被人贩子锁在船上运来的,跳海前用这把锁把自己和船绑在一起,说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铜锁突然变得滚烫,烫得表叔手一抖掉在地上。锁扣 “咔哒” 一声弹开,里面滚出半枚铜钱,上面刻着的 “光绪元宝” 已经被水浸得发绿。

    这时井里的水开始往外溢,漫过我的脚踝。我低头看见水面上漂着无数张人脸,都是些模糊的男人轮廓,他们的脖颈处都缠着黑发,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

    “这些都是她的替身,” 表婶的声音变得尖利,她的脸正在扭曲,皮肤下像是有水在流动,“每年一个,今年该轮到你了!”

    她的头发突然疯长,像无数条黑色的蛇缠向我的脖子。我抓起地上的铜锁扔过去,锁链在空中缠住她的头发,发出滋滋的响声。表婶尖叫着后退,身体在阳光下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滩黑水渗进土里。

    表叔拉着我往院外跑,身后传来井台崩裂的声音。回头时看见那口井正在塌陷,涌出的黑水带着无数黑发,在晒谷场上织成巨大的网,将整个院子都罩在里面。

    “去镇上找王瞎子,” 表叔跑得气喘吁吁,“他爷爷当年是捞尸人,知道怎么送走她……”

    镇上的老茶馆里,王瞎子正用浑浊的眼珠对着茶杯里的茶叶发呆。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墩:“那东西跟着你们呢,她的铜钱还在你身上吧?”

    我摸出裤兜里的半枚铜钱,不知何时它竟从铜锁里跑到了我的口袋。铜钱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指缝往下滴。

    “民国二十三年那场大水,草海吞了三条船,” 王瞎子用拐杖敲着地面,“沈莲的船就在里面,她怀里揣着给弟弟治病的钱,那半枚铜钱是她娘留的念想……”

    拐杖突然指向我的胸口:“你护身符上的符号,是当年道士画的镇魂符,可她不是恶鬼,是冤魂。要送走她,得把铜钱拼完整,还得让害她的人偿命。”

    “害她的人早就死了!” 表叔急道。

    “死了也能找回来。” 王瞎子从怀里掏出个牛皮袋,倒出些灰白色的粉末,“这是草海底的陈年淤泥,拌着黑狗血涂在眼上,能看见水里的东西。今晚月圆,你们去草海沉船的地方,把铜钱扔进船里,她自然会走。”

    我盯着那袋淤泥,突然想起表婶化作的黑水,胃里一阵翻涌。可口袋里的铜钱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促我快点行动。

    入夜后,草海的水面泛着诡异的银光。我和表叔划着木船往深处去,船桨搅动水面时,总觉得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船底时不时传来刮擦声,像是被水草缠住了。

    “就在前面。” 表叔指着水下隐约的船影,那里的水面冒着泡,像是有东西在呼吸。

    我按王瞎子说的,把混着黑狗血的淤泥抹在眼皮上。再睁开眼时,整个草海都变了模样 —— 水面上漂着无数个透明的人影,都是些穿着民国服饰的男人,他们的脚都浸在水里,脚踝处缠着黑发。

    而在那艘沉船的位置,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梳着双丫髻,辫子上的红绳已经褪色。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枚铜钱,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沈莲。” 我轻声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枚铜钱。

    她猛地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可我却能感觉到她在看我,那些漂浮的男人影突然躁动起来,朝着我们的船围过来。

    “把铜钱给她!” 表叔举着船桨打退靠近的人影,“快!”

    我将铜钱扔过去,两枚半钱在空中合二为一,发出金色的光。沈莲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清晰,露出张清秀的脸,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

    “我弟弟……”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穿过芦苇,“我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你弟弟叫沈木,” 王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手里举着个泛黄的信封,“民国三十五年病死的,死前让我爷爷给你带句话,说他不怪你没回去……”

    沈莲的身影晃了晃,那些围着我们的男人影突然跪了下去,化作黑烟消散在水里。她朝着岸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进沉船,船身渐渐沉入水底,水面最后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有人在水下叹了口气。

    我抹掉眼皮上的淤泥,草海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在水面上洒下片银辉。口袋里的护身符不再发烫,铜钱也失去了温度,变成枚普通的古钱。

    回程的路上,表叔突然说:“其实我爹当年也是人贩子,他总说夜里听见女人哭,最后在草海里上吊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啃过的窝头,“这是我在沉船里找到的,她到死都没舍得吃……”

    船桨划过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望着远处的岸边,王瞎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那棵老树还在风中摇晃,像个沉默的守望者。

    回到城里的那天,浴室的镜子不再渗水。我把护身符和铜钱放在抽屉最深处,偶尔拉开抽屉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水草味,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后来听表叔说,草海再也没人见过水鬼,只是每年月圆之夜,会有渔民看见水底有艘沉船,船上坐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正低头擦拭着一枚铜钱。

    而我总在想,那些消失的人影里,有没有沈莲当年恨的人。或许她要的从来不是替身,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完那段被水淹没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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