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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带着吴桐体温的柔软的灰色布料,被直接扔到了它的脸上,暂时遮蔽了它的视线。风信子没有动。它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块布料上残留的属于吴桐的令它感到无比安心的气息。它听着吴桐在房间另一头手忙脚乱地翻找,听着他崩溃又羞耻的低吼,听着他踉踉跄跄地走近,又猛地转身背对自己。
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他那颗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他蹲在墙角,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鸵鸟,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嘀嗒”声,和吴桐那刻意压抑却依然清晰可闻的粗重的呼吸声。
在这漫长的十分钟里,风信子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进食。
那堆散落在地上的、新鲜的、还带着血腥味的生猪肺,对它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她伸出后背那几条尚不适应新身体、显得有些无措的暗红色触手,动作却依旧精准而高效。触手像灵活的具有生命的餐叉,卷起一块块生肉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张开那双粉润的唇,露出了里面一排细密的、如同鲨鱼般锋利的牙齿。这与她那完美无瑕的少女容貌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她没有咀嚼只是将肉块送入口中,喉咙微微耸动,便将其整个吞下。强大的消化系统在她的胃里迅速工作,将生肉分解为最纯粹的能量。
这具新的身体,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
第二,是学习。
她将那件灰色的T恤从脸上拿了下来,用她那双鲜红的竖瞳,好奇地研究着这个奇怪的物体。她看到了领口看到了袖子。她回想着自己在动画里看到的那些人类穿着衣服的样子,然后开始笨拙地模仿。
她试图将自己的头从领口钻进去,却因为不熟悉这具身体的尺寸而卡了一下。她又试图将纤细的手臂伸进袖管,却总是找不准位置。那几条从后背伸出的触手,反而成了累赘总是会勾住衣物。
整个过程充满了笨拙和生涩,像一个正在学习使用复杂工具的婴儿。
终于,在她吃完了所有的猪肺,并成功地、歪歪扭扭地将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T恤套在身上之后,吴桐终于动了。
他似乎是做了一番极其艰难的心理建设。他缓缓地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他的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定格动画,脸上还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又一次愣住了。
那个赤裸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他的旧T恤,正盘腿坐在地上的、漂亮的银发女孩。宽大的T恤下摆,刚好遮住了她修长双腿的关键部位,却更显得那双裸露在外的、苍白纤细的小腿,晃眼得惊人。
她已经吃完了所有的猪肺,地上干干净净。她正歪着头,用那双鲜红的竖瞳,好奇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他还处于一种不稳定的情绪中,她想了想伸出了一只手。
不是触手,而是那只属于人类的、白皙纤细的手。她学着他昨晚训练它时的样子,摊开手掌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握手”?
吴桐看着她那笨拙而真诚的、试图与他沟通的动作,再看看她身上那件自己熟悉的旧衣服,还有她那双依旧纯粹、只是换了个容器的眼睛……
他那颗被震惊、恐惧、羞耻轮番轰炸的心,终于,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柔软的情绪,给彻底击中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匪夷所思的一整晚所带来的所有情绪,都从胸腔里吐出去。
“风信子……”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复杂的无奈与……认命。
那只摊开的属于人类少女的、白皙的手,就那样静静地悬在半空中,像一个等待被回应的无声的邀请。
风信子耐心地等待着。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吴桐的情绪正在发生剧烈的、过山车式的变化。从极致的恐惧,到荒诞的无奈,再到现在,一种混杂着羞涩、不知所措和一丝被安抚的奇异平静。
终于,那个背对着墙角、像小动物一样自我保护的少年,动了。
他缓缓地、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跪坐着向前挪动了一点。他依旧不敢直视她的脸,目光飘忽地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他的脸颊。
他伸出了自己那只同样在微微发抖的手。
当他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她那属于全新身体的、微凉而光滑的皮肤时,两个人都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吴桐的颤抖,源于纯情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紧张。
而风信子的颤抖,则是因为一种全新的、通过这具人类身体的神经末梢传递过来的、更细腻、更清晰的触感。这触感,让她想起了昨夜,她用身体去感受他抚摸时,那种奇异的舒适的酥麻感。
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温暖,干燥而有力。他只是轻轻地握着,动作笨拙得像个初学者,仿佛怀里捧着的是一件一捏就碎的玻璃制品。
风信子默默地处理着这次接触带来的海量数据。她将“握手”这个行为,与吴桐此刻散发出的“害羞”、“紧张”但“并无恶意”的正面情绪能量,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绑定。
这个行为,是有效的。是安全的。是可以拉近与他距离的。
吴桐只握了短短几秒,就触电般地猛然松开了。他飞快地收回手,像是怕被烫到一样,视线也立刻瞥向别处,嘴里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然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更严重的问题。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飞快地、往她那件宽大的T恤下摆瞥了一眼。
那里空空如也。
“轰——”
风信子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大脑皮层的血液流速瞬间加快,整个人几乎要因为羞耻而自燃了。
“不不不不行!”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再次闭上眼睛,转过身,又一次冲向了那个无辜的衣柜。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没有胡乱翻找,而是凭着记忆,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条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干净的纯棉运动短裤。那是他夏天穿的,现在是冬天一直被收着。
他捏着那条短裤像捏着一块滚烫的山芋,再次闭着眼一步一挪地、僵硬地走了回来。
“你……你别动。”
然后他蹲下身,依旧紧闭着双眼,凭借着刚才短暂一瞥的记忆和模糊的空间感,开始进行一项对他而言堪比拆除原子弹般艰难的任务——给一个陌生的、由怪物变成的、他不敢看的少女,穿上裤子。
风信子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满脸通红,动作滑稽的人类。
她看着他那双颤抖的手,摸索着、笨拙地将那条名为“短裤”的布料,套上她纤细的脚踝,然后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往上拉。他的手指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轻轻地触碰到她小腿的皮肤,每当这时他的身体都会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颤,然后动作变得更加慌乱。
她对他此刻的行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有趣。
他为什么要闭上眼睛?“看”这个行为,会对他造成伤害吗?
为什么只是触碰到她的皮肤,他的情绪就会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她这具身体的表面,难道附着着什么能引发他神经系统紊乱的化学物质吗?
她完全无法理解。
但她没有动。她非常“听话”、非常“配合”地,任由他用那种滑稽又充满纯情的方式,为她穿上了那条对他来说合身、对她来说却有些松垮的短裤。
终于,吴桐感觉自己将裤子拉到了一个差不多的位置,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逃命一样,手脚并用地退开了好几步远。
他这才敢慢慢地、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打量。
嗯,穿上了。T恤,短裤。虽然搭配很奇怪,但至少……至少不是赤身裸体了。
他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总算是稍微安稳了一点。但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衣服裤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银发红瞳的美少女,再想想她不久前还是一个篮球大的红色肉球……
他还是觉得,非常非常的尴尬。
尴尬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该站着,还是该坐着。是该说话,还是该继续装死。整个世界的运转,似乎都因为眼前这个超现实的存在,而陷入了一种甜蜜又痛苦的彻底的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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