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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似乎都比往日要更温暖、更明亮一些。吴桐走在上学的路上，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甚至觉得连路边那几棵光秃秃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梧桐树，今天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书包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像是一对承载着希望的小小的翅膀。
他的整个世界都因为那个约定好的、带着香味的早安吻，而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名为“未来可期”的金色滤镜。
他不再是那个行尸走肉般、只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吴桐了。他是一个有“女朋友”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要去学习，要去奋斗，要去赚钱，要去为他和她的未来，亲手搭建起一个坚固的、能遮风挡雨的巢穴。
一想到那个有着毛茸茸白色猫耳朵和长长尾巴的独一无二的她，正乖乖地待在那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等着他晚上回去，履行那个晚安吻的约定，他的心脏，就控制不住地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样雀跃不已。
这份巨大的甜蜜的幸福感，让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他甚至觉得，就算现在立刻让他去跑一个三千米，他都能毫不费力地拿下第一名。
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他甚至还主动跟迎面走来的同学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对方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回敬了他，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璀烂的心情。
然而，当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时，他那轻快的脚步微微地顿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教室的后排角落——那个属于李哲的位置。
那里是空的。
不止是李哲，连他那几个平日里总是簇拥在他身边的别的班的小弟，今天似乎也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走廊上。
吴桐的心漏跳了半拍。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惊讶和一丝无法言说的轻松的感觉，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像李哲那种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家常便饭。 大概是晚上玩游戏玩得太晚，今天又集体睡过头了吧。和他无关。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那个角落的空缺，很快就被他对未来的无限遐想，和对昨晚那个甜蜜的吻的回味彻底地挤出了他的大脑。
没有了那道充满了恶意的目光在背后盯着，他感觉连教室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甚至能静下心来，认真地预习起了第一节课的内容。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上午第二节课课间，一阵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和争吵声，毫无预兆地从走廊的尽头像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几个面容憔悴眼圈通红的中年男女正死死地、拉扯着他们班主任那本就有些稀疏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衬衫衣领。
“我儿子呢？！我儿子好几天没回家了！你当老师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一个看上去像是李哲母亲的、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此刻却像个疯婆子一样，声音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就是啊！我们家孩子也是！打电话也不接！你们学校是怎么管学生的？！人不见了都不管不问的吗？！”另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涨红着脸唾沫星子喷了班主任一脸。
班主任那张平日里总是写满了“事不关己”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惊慌和狼狈。他试图挣脱，却被那几个情绪激动的家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牢牢地控制着。
“各位家长！各位家长你们先冷静一下！李哲他们……他们平时也……也经常不来上课的嘛！可能是去哪个网吧玩忘了时间……”他还在用那套敷衍的说辞，试图推卸责任。
“网吧？！我们找遍了全市的网吧都没有！你今天必须把我的儿子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就报警！告你们学校玩忽职守！”
整个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奇的学生们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兴奋。那几个家长的哭喊声质问声，和班主任那无力的辩解声混杂在一起，将整个教学楼都变成了一个喧闹的、混乱的菜市场。
吴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那场闹剧。
他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感到同情。
他像一个坐在剧院里、最遥远的观众，冷眼旁观着舞台上那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歇斯底里的悲喜剧。
他只是觉得……好吵。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转过头望向了窗外那片被教学楼分割得四四方方的、蔚蓝的天空。
他突然有点想她了。
想那个会变成猫会用奇怪的逻辑跟他说话、会笨拙地亲吻他的独一无二的她。
他想回家了。
这个充满了喧嚣和混乱的、冰冷的世界，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的世界只在那个小小的破旧的但却有一个“她”在等他的家里。
那场在走廊里上演的闹剧，终究还是走向了它唯一可能的结局。
在班主任那苍白无力的安抚和家长们那歇斯底里的哭喊，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毫无营养的拉扯之后，那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终于流着泪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代表着“规则”和“秩序”的三位数字。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学校上空那份虚假的平静。那红蓝相间的警灯，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将楼下那些围观学生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的表情严肃步伐沉稳，身上带着一股与这座充满了青春期荷尔蒙和粉笔末味道的校园，格格不入的、属于成年人世界的威严和冷硬。
走廊里那混乱的菜市场般的喧嚣，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那几个刚刚还像疯了一样拉扯着老师的家长，此刻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哭喊着蜂拥了上去。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李哲的母亲冲在最前面，一把抓住了为首那名警察的手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不见了！前几天晚上就没回家啊！”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孩子啊！他们都是好孩子，不可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的！”另一个家长也跟着附和，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恳求。
为首的那名警察，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臂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示意身后的年轻同事拿出笔记本。
“各位家长，你们先不要激动。”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让人强行冷静下来的力量，“一个一个说。最后一次见到孩子，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孩子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吴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窗边，像一个超脱于三界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警察，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他看着那几个家长七嘴八舌地混乱地，描述着自己孩子最后的行踪。他看着班主任和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在一旁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又惶恐的笑容。
这一切，都像是在看一部画质粗糙的、情节乏味的黑白默片。
他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解气”或者“幸灾乐祸”。
那些曾经带给他巨大痛苦和羞辱的人，消失了。他们的亲人，正在为此而崩溃哭泣。按理说他应该会感到一丝快意。
但没有。
他的心里一片平静，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不见底的湖水。
因为这些人这些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整个世界，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已经被那个会变成猫、会用奇怪逻辑跟他说话的、独一无二的“她”，给彻底地完全地占据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和事，都只不过是……一些模糊的、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吵闹的背景噪音。
警察的问话还在继续。
“……这几个孩子，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怎么样？”那位中年警察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脸上立刻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这个，李哲同学他们……平时还是……还是比较活泼好动的……”
“说实话。”警察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教导主任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他们几个，确实……确实是学校里比较……比较顽劣的学生。经常……经常旷课，也……也跟同学，发生过一些……一些小摩擦。”
“小摩擦？”李哲的母亲又尖叫了起来，“我儿子那么乖！怎么可能跟人有摩擦？！一定是被什么坏人给绑架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去查查学校的监控！”
吴桐的视线，从窗外那片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觉得好无聊。
他拿起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那道解了一半的数学题上。
外面那些人的哭喊、争吵、辩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只想快点放学。
然后回家。
回到那个虽然破旧、但却无比温暖的、只属于他和她的“巢穴”。
去履行那个……约好的带着香甜味道的晚安吻。
那才是他唯一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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