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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枫被送往城外庄子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京城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墨家内部肃清了积弊，墨净年虽心力交瘁，却也借着此事重整家规，府中气氛渐渐肃穆起来。允遂星的生活也重回正轨。父亲在墨家请的御医调理下，咳嗽渐轻，脸色红润了许多；素尤脸上的愁云散去，开始重新打理家中琐事；外公的旧案，墨净年果然亲自出面，向朝廷递了陈情表，很快便得了平反的旨意。
这日傍晚，允遂星去墨家道谢，恰逢墨连御从外面回来。他刚处理完墨枫留下的一堆烂摊子，玄色锦袍上还沾着些风尘，看到站在院门口的她，脚步顿了顿。
“墨公子。”允遂星迎上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我娘做了些点心，让我送来给老爷子和你。”
墨连御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又迅速移开。
“爷爷在书房，我带你过去。”他转身引路，声音比平日柔和了些。
穿过回廊时，允遂星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墨公子，这段时间，多谢你。”
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病，为了外公的平反，更是为了那些深夜里的守护，为了在她最无助时伸出的手。
墨连御脚步微停，侧头看她：“举手之劳。”
可他眼底的温和，却出卖了这句轻描淡写。允遂星心头一动，那些藏在心底的感激与悸动，像藤蔓般悄悄蔓延开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跟着他进了书房。
向墨净年道过谢，又说了些父亲的近况，允遂星便起身告辞。墨连御送她出府，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抬头：“墨公子，今晚……你有空吗？”
墨连御有些意外：“何事？”
“我想请你喝杯酒。”允遂星的脸颊微红，却迎着他的目光，“不是为了感谢，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这些日子，她心里攒了太多话。关于父亲的隐忍，关于母亲的恐惧，关于自己从惶恐到安定的心路，还有……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对他的异样情愫。
墨连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有去喧闹的酒楼，而是回了允家小院。素尤见墨连御来了，笑着收拾了桌案，摆上几碟小菜，又拿出一坛自己酿的青梅酒，识趣地回了里屋。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酒杯里，泛着清冽的光。允遂星给墨连御倒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杯子：“这杯，敬你。”
墨连御与她碰了碰杯，看着她仰头饮尽，眉头微蹙：“你的酒量……”
“放心，我酒量好着呢。”允遂星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确实有心事。这些日子，她反复回想与墨连御的相处——雨巷初遇的惊惶，云栖寺的对峙，深夜厢房的安稳，还有他不动声色的维护……每一个片段，都在心里刻下痕迹。她知道自己对他动了心，却又胆怯于两人之间的差距，更怕这份心意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酒入愁肠，更添几分胆量。允遂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颊渐渐染上绯红，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
“墨连御，”她忽然放下酒杯，撑着下巴看他，“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
墨连御看着她醉态可掬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怎么奇怪？”
“我以前觉得你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她晃了晃脑袋，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可后来才发现，你这块石头，其实是暖的。”
墨连御的心微微一颤，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去找你，心里怕得要死。”允遂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我怕你不信我，怕你把我赶出来，更怕……再也找不到能帮我的人。”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的身影：“可你没有。你让我留下，还守了我一夜。那时候我就想，墨连御，你真好。”
墨连御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我喜欢你。”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惊雷般在墨连御耳边炸响。
允遂星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却异常认真，带着醉后的坦诚：“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墨家的继承人，我只是个普通郎中的女儿……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皱着眉看我的样子，喜欢你不动声色护着我的样子，甚至……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
她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趴在桌上，喃喃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墨连御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见过太多女子的示好，或含蓄或直白，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慌乱。眼前的少女，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带着酒后的憨态，说出的话却字字清晰，像带着温度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心如止水，早已习惯了运筹帷幄，掌控一切。可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他竟手足无措起来。
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体验。
“允遂星……”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趴在桌上的人却没反应，似乎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只安心的小兽。
墨连御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些酸涩。他伸出手，想像那日在厢房里一样，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快要触到时，却又猛地停住，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月光清冷，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燥热。
原来，那些不动声色的维护，那些刻意的靠近，那些深夜里的注视，都不是无意。他对她的在意，早已超出了同情和责任，只是他自己从未细想，或者说，不敢细想。
他是墨家未来的掌权人，身上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和责任，儿女情长，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可允遂星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循规蹈矩的人生，让他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傻子。”墨连御低声自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转身回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允遂星打横抱起。她很轻，像一片羽毛，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还带着淡淡的青梅酒香。
墨连御的心跳得飞快，抱着她的手有些僵硬，脚步也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她。将她放在里屋的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墨连御伸出手，终于轻轻拂开了她额前的碎发，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你可知，”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不是石头。”
只是他的心意，比她藏得更深，更久。
他替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院子里，桌上的酒坛已经空了，小菜还剩了大半。墨连御拿起自己那杯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悸动。
他走到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今夜，注定无眠。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家族琐事，而是因为一个叫允遂星的女子，和她酒后那句直白的告白，搅乱了他平静多年的心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或许要彻底改变了。而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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