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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国公，本宫只问你一句，你这颗项上人头，比我大梁的江山社稷还重吗？”“又或者说，那些在边境抓到的东梁国斥候，比我大梁的煌煌律法，还重要？！”
在林川思虑之时，李楚的声音响起。
“够了！”
一声冰冷的呵斥从淳皇后李楚所在的珠帘后传出，瞬间压下了所有争吵。
“李大人说得是！”
户部左侍郎于建立刻跳了出来，讥讽道，“你们怕是被小人蒙蔽了！王进此举，哪里是为了什么开疆拓土？分明是公报私仇！”
他提高了音量，确保殿内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谁人不知，王进已是时日无多，所以便想在临死前，可他怕朝廷怪罪，所以才设下此等毒计，以吞并东蛮国为幌子，行报仇之实！”
这番推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这……”
“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孙敬、卫河等几位中立的臣子眉头紧锁。
于建见状，心中冷笑，趁热打铁。
“若非如此，他为何不事先上报朝廷，请三宫太后与陛下圣裁？非要擅自行事？！”
他猛地转身，手指几乎要戳到尤庸等人的脸上，悲愤至极。
“他这哪里是为国？他这是为了自己死后能博一个‘扫清边患’的好名声！”
“他拿我大梁的士兵当诱饵，拿我大梁的军法当儿戏！尤公您说他们可怜？”
说到这里，于建的声音陡然拔高，抛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指控！
“据微臣所知，他王进为逼戍边将士听命与他，竟……竟敢以戍边将士的家眷为质，胁迫他们追随自己！”
整个太和殿，彻底炸了！
归顺东梁国？！
这已经不是构陷同僚，不是擅开边衅了！
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于建！你血口喷人！！！”
于建的话音未落，明黎一声怒吼，双目赤红呵斥！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了解王进吗？他镇守边境三十年，身上哪一块伤疤不是为我大梁留下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此构陷他？！”
面对明黎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于建非但不怕，反而露出诡异的微笑。
“明大人息怒。下官只是就事论事，还是说……明大人觉得，王进有功于社稷，便可以为所欲为？”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或者，明大人也认为，只要是对大梁有好处的事，就可以无视君父，无视法度，不择手段地去做？”
“我……”
明黎浑身剧震，一口气堵在胸口，涨得他满脸通红。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个陷阱太毒了！
若说认可，那岂不是承认边将可以为了“国家利益”而无视朝廷法度？
今日是王进，明日就是李进、张进！
大梁岂不天下大乱？
若是否认，那便是亲口承认，王进的行为，已然是……叛国！
看着被一句话噎得浑身发抖的明黎，尤庸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大梁，终究是没有一个能一言九鼎的强势皇帝啊……
在这种事情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
往往都是对中有错，错中有对。
可如今，这龙椅之上，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颗摇摆不定的心。
她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平衡，是权力。
这朝堂之上的分歧，恐怕因为上位者的猜忌与私心，变得愈发混乱。
珠帘之后，太皇太后李黎的心都快跳出来。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殿中那几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身上，眼前却恍惚浮现出另外三张脸——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和英年早逝的孙子。
若是他们还在，若是这龙椅上坐着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今日这等乱局，又怎会发生？
可他们都不在了……这偌大的宫殿，这沉重的江山，只剩下她一个孤老婆子，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天。
心，一下子就空了。
一丝悔意涌入心头，她觉得她就不该召开这场朝会！
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的视线落在明黎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又掠过于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最终定格在尤庸佝偻的背影上。
惩处王进，平息物议，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可如今，王进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这盆水，早已被搅混了。
她下意识地瞥向左右两边。
恭仁慈懿恒皇太后陈珍儿，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而淳皇后明秀秀，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显然，户部左侍郎于建，刚刚那番话，正合她意。
这两个女人，怕是都等着借王进的头，来削藩、集权，巩固她们自己的势力！
李黎的心思百转千回。
这两个女人，她们会比自己考虑得更周全吗？
还是说，她们心中盘算的，与自己所想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平心而论，她能理解王进。
一个为大梁流尽了血的老将，眼看国之蛀虫就在身边，朝廷却优柔寡断，他如何能不心急？
他这是怕啊！
怕自己死后，大梁的东境门户无人能守，才行此险招，欲毕其功于一役！
何其悲壮，又何其……悲哀。
就在这满殿的死寂与暗流汹涌中，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而清晰的金属拖拽声。
“哐啷……哐啷……”
争吵声戛然而止。
整个太和殿，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转向殿门。
只见一个身着明黄常服的瘦小身影，正缓缓步入殿中。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手腕与脚踝上，都套着沉重的镣铐，随着走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正是嗣皇帝韩川，与王进的表弟李彬！
三宫太后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惊疑、审视、还有不易察觉的忌惮。
韩川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朕这几日还在想，”
他的声音清脆，“王进谋逆一案，拖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有个眉目了。”
满朝文武，无人应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韩川一边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可朕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奏报，原来是有了结果，只是朕……忙于在西苑习练骑射错过了。”
他停下脚步，恰好站在大殿中央，仰头看向珠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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