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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微微卷曲、焦黑带血的人皮残页,如同地狱送来的请柬,死死钉在院墙之上!墨汁淋漓的字迹尚未干透,在血月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正顺着人皮粗粝的纹理缓缓下滑,像蜿蜒爬行的毒蛇:“沈砚,庚辰年七月初七子时正刻生。”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沈砚的眼底!
那是他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
“呜……”温晚舟猛地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他知道了!李烬……他早就知道我们来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哪里是潜入?分明是自投罗网,一步步踏进李烬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吼!”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轰然响起!霍斩蛟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腰间那柄沉重的战刀呛啖出鞘,冰冷的刀锋在血月下划出一道刺骨的寒芒!他铁塔般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青砖应声碎裂,虬结的肌肉在粗布衣衫下偾张隆起,硬生生将沈砚和温晚舟挡在身后,直面院外那无声涌来的死亡浪潮!
“来啊!李烬你个狗娘养的杂碎!”霍斩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院外街道,喉咙里滚着低沉的、野兽般嗜血的低吼,“把你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都放出来!爷爷的刀正等着开荤!骨头渣子都给你剁碎了喂狗!”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目光如刀,刮过院墙外那片令人窒息的灰暗。
整个陇西城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先前那些麻木行走的“行人”早已消失无踪,仿佛被最后那阵催魂的鼓声彻底抹去。唯有高耸的节度使府邸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沉默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而此刻,四面八方的街道、屋脊、墙头,无数僵硬的人俑士兵正无声地聚拢过来!
它们动作机械而整齐,沉重的脚步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闷雷般的声响。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绿如鬼火般的光点,齐刷刷地锁定了这座小小的院落!浓烈的土腥混杂着尸体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如同有形有质的黏稠毒瘴,瞬间将小小的院落彻底包围、浸透!
沈砚的指尖冰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那张人皮残页吸走了。心口却被那焦黑的痕迹狠狠烫了一下,尖锐的灼痛蔓延开来!生辰八字被如此邪异、如此昭彰地钉在眼前,这绝不是偶然!是赤裸裸的宣告!是猎人对落入陷阱猎物的嘲弄!
李烬!这个早已泯灭人性的魔头!他不仅知道他们潜入了陇西,更精准地锁定了沈砚的位置!这冰冷的院落,就是他为沈砚选定的葬身之地!
“嗡!”
怀中那枚滚烫的山河鼎碎片猛地一震!灼热感穿透衣料,直透骨髓!像是在呼应着府邸深处那更强大的同源力量!碎片就在那里面!就在这座活人炼狱的最核心!而李烬,正张开獠牙,等着他沈砚自投罗网,用他的血,去浇灌那邪异的鼓阵!
“砰!轰隆!”
院墙再也承受不住外面汹涌而至的巨力冲击,靠近大门的一段土墙猛地向内爆开!烟尘碎石射中,十几具披着破烂皮甲、手持锈蚀长戈的人俑士兵,如同决堤的灰色洪水,踏着泥土和同伴的碎片,沉默而凶悍地冲了进来!它们身上的泥腥味和尸臭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晚舟!护住老顾!”霍斩蛟的吼声如同战场上的号角,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他根本不需要回头确认,高大的身影已如一道裹挟着毁灭风暴的黑色闪电,迎着那汹涌的人俑洪流逆冲而上!
“死!”
刀光乍起!并非多么精妙绝伦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沉重的战刀在霍斩蛟手中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雷霆,带着斩断山岳般的决绝,狠狠劈向冲在最前面那尊人俑!
“咔嚓!扑哧!”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朽木爆裂声混合在一起!那具人俑从右肩到左腰,被狂暴的刀锋硬生生劈开!干枯发黑的内脏和早已凝固如泥浆的污血猛地爆溅开来!然而,那被劈成两半的身体并未倒下!断裂的上半身竟还挥舞着手中的断戈,下半身的两条腿依旧在机械地向前迈步!碎裂的肢体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爬行,如同被斩断的毒虫,依旧执着地扑向活人的方向!那空洞眼窝里的幽绿鬼火,闪烁得更加疯狂!
“妈的!这鬼东西!”霍斩蛟瞳孔一缩,怒骂出声。他刀势不停,手腕一翻,沉重的刀身划出一个凶悍的半圆,如同黑色的旋风横扫而过!
“嘭!嘭!嘭!”连续三声闷响!又有三具人俑被拦腰斩断!碎裂的陶土和干枯的肢体四处飞溅!但这些散落的残躯,无论是一条手臂、半截躯干,还是滚落的头颅,只要还在动,就依旧用那扭曲的姿态,顽强地向着霍斩蛟、向着院中三人蠕动爬来!一时间,小小的院落地面,竟铺满了这些蠕动挣扎的恐怖残骸,如同地狱的画卷在人间展开!
腐臭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温晚舟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双手颤抖着,飞快地从腰间摸出几张边缘泛着淡淡金光的特制银票——那是她温氏秘传的“财气纸兵”符箓。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冻结她的动作。
“顾…顾先生!”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几乎是本能地往顾雪蓑身边靠。这个永远睡眼惺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灰袍青年,此刻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雪蓑被温晚舟扯着袖子摇晃,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扫了一眼院内修罗场般的景象和院外如潮水般还在不断涌来的灰影,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困倦竟消散了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啧,真是……扰人清梦。”他嘴里嘟囔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抬起手,看似随意地对着院门方向一点。
“定!”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这一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吐出,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奇异力量!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
那原本被撞开、正有更多人俑疯狂涌入的院门处,空气猛地一滞!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具人俑,动作瞬间僵直!它们高高抬起的腿悬在半空,挥出的手臂凝固在身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冲锋的姿态,硬生生僵在了原地!后面汹涌而至的人俑被这突然的阻碍一绊,顿时如同叠罗汉般撞在一起,攻势出现了一刹那的混乱!
然而,顾雪蓑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量精力,本就单薄的身形晃了晃,连带着那件万年不变的灰袍都显得更加空荡。他飞快地闭上嘴,重新垂下手,眉宇间疲惫更深,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一日三句真言,这第一句,代价已然显现。
这宝贵的一滞,给了霍斩蛟喘息和调整的机会!
“干得好!”霍斩蛟精神大振,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他猛地一脚踹开一具爬到他脚边、只剩上半身还在挥舞手臂的人俑残躯,战刀再次扬起,刀光如同狂暴的黑龙,在密集的人俑群中绞杀!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和碎裂声,陶土与干枯的骨肉碎片四处飞溅!
但人俑实在太多了!院墙各处都在崩塌!更多的灰色身影如同无穷无尽的蚁群,翻过断壁残垣,从四面八方涌入院中!霍斩蛟再是勇猛,刀锋再利,也被这潮水般的攻势逼得步步后退!他宽阔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肌肉偾张到极限,每一次挥刀都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刀光组成的防线被压缩得越来越小,三人活动的空间急剧缩小!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中抽离出来,冰冷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不能乱!绝对不能乱!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烈腐臭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痛,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望气之瞳!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世间万物的气运轨迹瞬间在他眼前纤毫毕现!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天地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死气,如同污浊的浓雾,笼罩着整个陇西城,源头正是那座巨大的节度使府邸!无数道细若游丝的灰黑色气线,如同活物般从府邸深处蔓延出来,精准地连接在每一个疯狂进攻的人俑身上!它们就是提线木偶,被府邸深处那个邪恶的源头操控着!
而冲在最前方厮杀的霍斩蛟,他身上爆发出惊人的血红色煞气,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狂暴的屏障,将缠绕过来的死气不断灼烧、逼退!但煞气也在剧烈地消耗着,如同风中残烛!
温晚舟身上则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略显稀薄的气运光晕,那是属于江南温氏的庞大财气在她身上的微弱投影,带着“利”与“聚”的特性,此刻却在死气侵蚀下摇摇欲坠。她手中的几张“财气纸兵”符箓,正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金光,如同小小的盾牌,艰难地抵挡着从地面那些蠕动残骸上散逸出来的污秽之气。
最奇异的还是顾雪蓑。他周身的气运……沈砚从未见过如此形态!并非实体,更像一片朦胧的、不断变幻的灰色雾气,时而凝聚,时而消散,仿佛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无数细密的、带着不祥意味的黑色诅咒丝线缠绕其上,深深勒入雾气之中,每一次那雾气试图凝聚,都会被黑线狠狠撕裂!沈砚瞬间明白了顾雪蓑那嗜睡和言灵限制的根源!那是深入骨髓的诅咒!而刚才那一声“定”字真言发出时,顾雪蓑周身的灰雾明显剧烈波动了一下,变得稀薄暗淡,而那些缠绕的诅咒黑线则瞬间收紧!他付出的代价,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沉重百倍!
就在沈砚急速观察的瞬间,霍斩蛟在连续劈碎三具人俑后,动作猛地一顿!他并未被击中,却像是嗅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气息,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吼!”
霍斩蛟发出一声带着焦躁的低吼,鼻翼如同猎犬般急促而用力地抽动了几下!浓烈的土腥味、刺鼻的尸臭,还有那如同心脏搏动般从府邸深处传来的、越来越响的沉闷鼓声波动……这些混乱污浊的气息中,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悸动的“恐惧”之味,如同游丝般被他从这污浊的洪流中精准地剥离了出来!
那味道……是雷!是雷霆将至时,空气中弥漫的、令万物蛰伏的毁灭气息!而这份恐惧的源头,并非来自眼前这些悍不畏死的人俑,而是……它们身上连接府邸的那根根灰黑气线!源头在鼓!在那操控一切的鼓阵!人俑无惧,但操控它们的核心——那面承载了山河鼎纹路的邪鼓,或者说,驱动鼓阵的李烬本人,对这雷霆之威,有着源自本能的忌惮!
“雷!”霍斩蛟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被温晚舟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顾雪蓑,嘶声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搏杀而嘶哑变形,“老顾!雷!它们怕雷!那鼓怕雷!”
这声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顾雪蓑耳边!
顾雪蓑那半阖的、带着浓重疲惫的眼皮猛地一抬!灰蒙蒙的眼底深处,一丝锐利无比的光芒骤然闪过,仿佛沉睡的利剑瞬间出鞘!他瞬间明白了霍斩蛟那野兽般直觉捕捉到的关键!
机会!
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生路!
顾雪蓑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如此深,如此用力,以至于他单薄的胸膛都高高鼓起,脸色因为强行压榨而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随即又褪成更深的惨白!他体内那本就稀薄的灰色气运雾气疯狂涌动,艰难地抵抗着缠绕其上的诅咒黑线!他要用掉今日宝贵的第二句真言!
他抬起手,指尖因为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指向高耸的节度使府邸深处:那鼓声传来的方向!
他张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言出法随的凛然之威,轰然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空:“雷来!”
轰隆!
这一声真言,如同点燃了无形的引信!九天之上,原本被浓重死气遮蔽的晦暗苍穹深处,竟真的应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雷音!虽然遥远,虽然只是一声闷响,但那浩荡天威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整个混乱的战场都为之一寂!
就是现在!
顾雪蓑眼中精光迸射!他强忍着真言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感,用尽全身最后残余的力气,朝着府邸方向,朝着那点将台的位置,声嘶力竭地发出今日最大、最响亮的谎言:
“李烬!你头顶雷云已聚!天罚将至!鼓破人亡!”
这声嘶吼,混合着言灵真言引动的那一丝真实天地气机,更裹挟着顾雪蓑此刻燃烧生命般的意志,形成了一股强大无比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无视空间距离,狠狠轰向府邸深处!
点将台上,李烬庞大的身影正矗立在主鼓之旁,狰狞的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他正享受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美妙乐章”。突然,那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雷来”真言,如同冰水灌顶,让他狂热的神经猛地一僵!
紧接着,顾雪蓑那声嘶力竭、如同诅咒般的“谎言”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耳膜:“李烬——!你头顶雷云已聚!天罚将至!鼓破——人亡——!”
“雷云?天罚?”李烬自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惊疑!他这种以活人炼俑、窃取龙脉、悖逆天道的魔头,内心深处对煌煌天威岂能没有一丝本能的恐惧?尤其是那一声真实的闷雷,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防上!
他猛地抬头!
血月依旧高悬,但陇西城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死气,此刻仿佛真的在剧烈翻涌!那遥远的、沉闷的雷音余波似乎还在天地间隐隐回荡!再加上顾雪蓑那斩钉截铁、蕴含着诡异精神力量的“谎言”冲击……
“装神弄鬼!”李烬惊怒交加地咆哮,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色厉内荏!对力量的绝对迷信,让他自负地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但内心深处那丝对天罚的恐惧,却被顾雪蓑这虚实结合的一击,无限放大!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围攻的人俑都为之一滞的动作!
他那只缠绕着浓郁黑气、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大拳头,没有砸向虚空,更没有去寻找敌人,而是带着一股被愚弄的狂怒和一丝潜藏的惊惧,猛地、狠狠地砸向了点将台上离他最近的一面巨大的副鼓!
“给老子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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