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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王被押解进京的那天,京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赵磊站在城门口,看着囚车轱辘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痕,像极了他账本上那道算不清的“亏空线”。“大人,滇王还在喊冤呢。”小吏凑过来说,手里捧着从滇王府抄出的账本,每一页都记着与倭寇的交易,墨迹深得像化不开的血。
赵磊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这半个月他没回府,就在巡抚衙门的柴房里翻账册,烟抽光了,就嚼干茶叶提神,现在满嘴都是苦涩。他想起被推下河那天,冰水灌进喉咙的窒息感,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里闪过的不是现代的家人,而是暖阁里那盆总掉叶子的多肉——不知道林薇有没有记得浇水。
“把账本给陛下送去吧。”他对小吏说,转身时,后腰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那是被人推下河时磕在石头上的,大夫说“会留疤”,他倒觉得没什么——这疤像枚印章,盖在他这具“文官身体”上,提醒他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改稿的编辑。
苏晴在后宫处置滇王女儿的物品时,翻出了一沓没寄出的信。信里写着“想回云南种茶花”,字里行间都是对父亲的怨怼,却又透着身不由己的无奈。
“娘娘,这些信……”莲儿看着她,不知道该烧还是该留。
苏晴把信折好,放进袖袋:“留着吧。”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对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哭,总觉得“要是能回去就好了”,现在才懂,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回去”,大多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走到窗边,看着雪落在那盆被林薇挪进屋里的多肉上,叶片上结了层薄冰,却依旧挺着。这半年来,它掉过无数次叶子,被虫咬过,被冻过,却还是活了下来,像他们四个。
“去御膳房,”苏晴突然说,“让他们烤点土豆,要带皮的,多加盐。”
林薇在织锦局验收新到的西域香料时,手指被冻伤了。她缩了缩手,把药膏往伤口上抹,冰凉的药膏渗进皮肤,疼得她龇牙咧嘴。这具身体的皮肤娇嫩,冬天稍不注意就会冻伤,哪像她现代的手,冬天骑自行车都不带手套,糙得像块老树皮。
“娘娘,西域使者说,想跟咱们学种土豆。”管事捧着订单进来,上面用波斯文写着“要十车种子,用宝石换”。
林薇笑了,指尖在订单上敲了敲:“告诉使者,种子可以给,但得教咱们造‘水车’——就是他们用来灌溉的那种,比咱们的龙骨水车省力。” 这是她从周猛的战报里看来的,倭寇的船上有类似的装置,她想改造成灌溉工具,正好让西域人帮忙琢磨。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织锦局的工匠们正在赶制一批“雪景图”云锦,上面绣着的梅枝顶着雪,看着冷,却透着股劲。林薇看着那些丝线在经纬间穿梭,突然觉得,他们这些“穿越者”就像这些丝线,原本各有各的方向,现在却被这大胤朝的“日子”织在了一起,缺了谁都不成。
养心殿里,陈默对着地图,在滇王的封地画了个圈。周猛的捷报刚到:倭寇被赶出海疆,黑风口的私盐码头被捣毁,松江府的守将被就地正法。
“李德全,”他放下朱笔,“传旨,免云南三年赋税,让流民去开垦荒地,种土豆,种棉花,种他们想种的任何东西。”
李德全应着,刚要走,又被陈默叫住:“把周将军的伤药换成最好的,告诉他……朕等着吃他种的土豆。”
等李德全退下,他走到窗边,看着雪落在御花园的试验田上,把那片绿油油的土豆藤盖得严严实实。这半年来,他摔过马,发过怒,甚至在周猛中伏那天,偷偷躲在偏殿掉过眼泪——这具身体的情绪比他想象的更丰富,也更真实。
晚些时候,四个人又聚在暖阁。赵磊带来了新账册,上面记着“云南新开荒地三千亩”;苏晴捧着烤土豆,皮焦肉嫩,还冒着热气;林薇展示了西域使者画的“水车图”,线条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发热;陈默则拿出周猛托人带回的土豆种子,比普通种子饱满得多,据说是“战场上捡的,没被烧坏”。
“你看这疤。”赵磊突然撸起袖子,胳膊上那道被河水冻裂的伤口结了痂,像条淡红色的虫子。
苏晴也伸出手,虎口处有个小疤——那是套话时被滇王女儿的银簪划破的。林薇笑着掀起耳后,珍珠耳坠下有个淡红色的印记,是过敏留下的。陈默则摸了摸后腰,那里的疤藏在龙袍里,却比任何勋章都清晰。
“疤这东西,”陈默咬了口烤土豆,烫得直吸气,“看着丑,却是活过的证明。”
暖阁外的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满地白雪,亮得像铺了层银。土豆的香气混着炭火气,在屋里弥漫,带着股踏实的暖意。
花好越圆。这“越”字里,藏着的哪只是穿越的路,是摔过的跤,结过的疤,是把伤口当勋章,在废墟上种出花的勇气。今夜的月亮不算最圆,可手里的土豆热乎,身边的人踏实,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以后的风雪,以后的疤,以后的花,慢慢走,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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