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异界之恋,犟种雄主和他的 > 第七章 嗟我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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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夕阳偏西之际,嬴政喝得有些熏然了。

    他摆了摆手,让歌舞乐曲停当。乐师,歌舞伎们皆行礼散去。只留下些许伺候的寺人,宫娥。

    酒过三巡后,嬴政饮得有些微醺,起身晃了下身子对李治说道:“天也不早了,待回去后,自会有寺人端去醒酒汤。饮过之后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起,一起我等去骊山狩猎,好吧!”

    李治饮得比平日多了许多,头昏昏沉沉的,听他如此说,遂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嬴政打了个眼色,伺候在侧的两位婢女走上前来,将李治从席子上扶了起来。李治的确是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竟在迷迷糊糊间呓语出“姮儿”“曦月”来,恰巧被旁的嬴政听得一清二楚。

    姮儿,曦月不就是武姮吗?名姮,字曦月都是他赐给那个女子的。

    说是报仇… 想到这里,嬴政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弧。

    这些天,在嬴政的盛情款待下,白天一起去军营中和将士们比赛骑马,射箭和剑术武艺,或是带上各自的侍卫前去灵山狩猎。到了晚上,一起回到章台宫用膳,将打来的猎物亲手做成好吃的肉脯。

    或许,是因为那个曾做过歌舞伎的母亲,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嬴政与刘彻不同,不喜欢音乐歌舞。然。李治却和刘彻有着相同的爱好。因他是客人,嬴政便也就随着他,将刘彻走时留下的乐府歌舞班的人请了来招待李治。于嬴政的付出,李治也是心有领悟的。

    甚是棠棣之华呢,看看他们三人便知晓了。

    直到四天后,李治终是要告别回去了。他向嬴政作揖道:“谢谢政兄的款待,有空去大明宫做客啊!”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只要你心情舒畅一些了就好。”

    临走,嬴政亲自带着内侍和宫女们,将李治送出了章台宫。看着李治跃上马背,挥鞭纵马而去的背影,嬴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一回到大明宫的宣政殿,李治便放出话给皇甫顺,让他派人调查那些“史册”的真实来历,以及其背后是否有人暗箱操作算计他。“记住,密查,除了你我君臣外,不许再有人任何人知晓此事!

    皇甫顺应了声:“臣遵旨。”正欲出殿,向细作们布置任务,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转过身向李治汇报道:“陛下,昨天申时,洗衣奴送来情报说,这几天武姮经常在洗衣服时,看着陛下的章服冕衮发呆。还疯疯傻傻地将正在洗條的天子朝服、燕居袍服抱在怀里默默垂泪。晚上,连说梦话,也离不了“九郎”两个字。”

    听到详细汇报后,李治不禁一怔,身子微微颤了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不漏半点痕迹。他眯起的双眸中,溢着狐疑又复杂的暗芒。

    不管心里怎样纠结,触动。李治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却依旧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于不近人情的冷静神情。他固执地扬了扬英挺的剑眉,嘴角挂着冷弧度,漠然地冷笑道:“哼,她这是甚意思?难道,想以此告诉这里的所有人,她是怎样痴情的女子。而朕,又是怎样负心薄情之人!她这招,真够毒的!”

    “陛下,恕臣多句嘴。以臣看,此女未必是这心思。人装病、装孬,装疯卖傻倒也能够装得像模像样。可要装痴情,大概怕是难度很大。即便装出来了,也会漏洞百出,让人一眼就能…”

    “行了!”李治紧蹙剑眉,不耐地摆手,打断了皇甫顺的底下还未说完的话。他知道,皇甫顺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痴情是装不出来的。他从鼻翼里不屑地轻哼了声儿,轻轻合了下眼眸,声线低沉而威严地吩咐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诺,臣告退。”皇甫顺乖巧地退出了皇帝的寝宫。

    空旷而华丽无比的长秋殿里,只剩下这位至尊至贵的大唐天子在殿中来回踱步。此时在他的心里,武姮不再是温婉贤惠,小鸟依人的小女人,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奸后,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不择手段!如此个性,让李治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样的性格在他身上显而易见,而且存在地合理到不能再合理了。

    因为他是男人,是帝王,帝王就该这样!所谓帝王不狠,江山不稳。然,令他感到陌生的是,这样的性格,却生根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他一生中最喜欢,最得他欢心的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思之间,李治心里更平添了几许恨意。他内心的温度,已经随着恨意,达到了零下四十度,都可以呵气成冰了。

    ……

    此时,武姮来到杂役坊做苦力赎罪已有三个多月了。

    因李治不许任何人知晓武姮的真实身份,是以宫里的人除了李治和皇甫顺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武姮到底是谁,她有怎样复杂的人生过往。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们“欺生”的本性。

    期初兮奴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一些阴阳话。“呦,这是哪里来的西施大美人儿啊?这样的美人为何没得到陛下的宠幸,却落得和我们一样的下场?不是处吗还是,还是得罪了陛下?”

    武姮只当听不见。她不是不知兮奴这样做的目的。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的目的——赎罪!倘或可以借这些小人的刻薄嘴脸让自己多受些罪,吃些苦能让她的九郎感到复仇的快感,一点点消除对她的恨意,让她怎样她都是甘之如饴的。

    不过半刻,兮奴便知晓她是个“面团性格”开始组团儿给她脸色瞧,各种欺负她。甚至换季的衣服也故意克扣着不给她。

    这天申时,武姮依旧蹲在杂役坊的院子里浣洗衣物,被冷水浸泡得都有些肿胀,又伤痕累累的双手,一面揉搓着浆洗的衣服,一面轻启娇喉,唱着这首自己曾在三清殿,为思念李治所作的诗歌。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去石榴裙啊…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去石榴裙…”

    她嗓音犹如出谷黄鹂般婉转悦耳,唱出了女儿家思念情郎,却不得相见的愁苦纷乱的心绪。她唱得投入,脑海里涌起昔日他们恩爱甜蜜的往事,想着往日,李治对她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共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是他们爱情缔造出的结晶。

    想着李治,想着李治此时在做什么。

    渐渐地,她忘记了手里将要拧水,搭在绳子上的衣裳。

    湿哒哒的天子便服圆领袍,被她神魂飞扬之间,带出了它应有的势力范围,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沾染了黄色的稀泥。

    “啪啪”随着两声儿脆响,武姮顿时感到两边的脸颊,犹如被火灼伤了一般,耳畔欺来杂役坊的桂萍阿监巫婆似得刻薄咒骂:“唱什么唱,你就是把嗓子唱哑了,也不会让皇帝陛下过来看你一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不许再唱,你个挨千刀的贱蹄子!”

    话落,便听得一声夸张的“哎呦”声儿,随之便是旁的一名洗衣奴尖利的叱骂声儿:“姓武的,你想干嘛啊?你看看,刚洗好的衣服又被你…想让我们杂役坊的人都跟着你倒霉不成?坏了良心的贱人!”

    一面骂着,一面拿着食指狠狠地戳了武姮的额头一下。

    蹲在地上重新浆洗弄脏衣服的武姮,此时面对桂萍阿监与同侪的打骂竟似个木头人般逆来顺受,毫无反抗之心和不耐的举止。

    站在不远处搭凉衣服的兮奴,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脸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心底不禁涌起畅快解恨的浪潮。心里藏不住的高兴,都展露在了她娟秀漂亮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畅快的冷笑。

    搭凉好了手腕上的衣服,兮奴扭着水蛇腰走到她们面前,睇了一眼重新将衣服放入清水,蹲下搓洗衣服的武姮,启口话语中带着丝丝入骨的刻薄道:“阿敏姊姊说的不错,她就是个坏了良心的贱人!

    不过,姊姊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她不但是个挨千刀的丧门星贱蹄子,更个人尽可夫的不知羞耻浪货,你们不知,她可会勾引男人了!”

    她说着,躬身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一把捏住武姮日渐消瘦,犹如锥子般的下颌用力之猛,大有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之势,疼得武姮眼泪夺眶而出。兮奴眯起三角耷拉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和嫉妒的冷笑“是吗?,不过,还真是可惜。脸蛋长得这么狐媚,也还是没有入了陛下的眼,竟被打发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武姮这幅锥子都扎不出一声哎呦的懦弱,甘愿受气的呆木头美人样子,更是助长了她们的气焰。桂平阿监狠狠地,拿眼剜了武姮一下,咬牙切齿道:“装出可怜样儿给谁看?贱人就是贱人,宫里的中贵人打好了招呼,这皮轻骨贱的小蹄子可诡诈着呢,得好好伺候!”

    她在说到“伺候”两个字时,柳眉倒竖,走过去咬着牙,似是见到仇人般,恶狠狠地将正蹲在黄土地上浣衣的武姮,一脚踹翻在地。

    登时,浣衣盆子跌翻在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盆子里已经洗好的衣服都被倒在了地上,沾上了合着浣衣水的黄泥巴。

    累得双腿发软的武姮,经她那么恶毒的一脚踹,结结实实地摔倒在污浊不堪,又冰冷僵硬的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晶莹犹如珍珠般的泪直在眸子里打转儿,全身的骨头像是断裂了一般,不论她怎样努力地双手撑地,想要从淤泥坚硬的地上爬起来,都无济于事。

    看看那些沾了泥巴的衣服,那是她忍饥挨饿了一上午,蹲在地上浆洗出来的啊。就这样,被桂平阿监毁得干脆果断,毫不留情。

    而,同样是杂役坊的洗衣奴,非但丝毫没有同情之心,反而各个蹙起了眉头,将她们“唯小人女子最为难养”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阿甘,颠倒黑白的本事,她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哎呦呦,桂萍阿监,你怎么回事嘛,这可是陛下的衣服,是我等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忍饥挨饿刚洗好的!您就算要教训这贱人,也犯不着拿我等的辛苦不当事吧!这要让陈给使知道了…”

    “行了,尔等要怪,就怪这个贱人好了!”说着,桂平阿监“嗒”地声儿,又是一脚踹在了武姮的身上,恶毒的话语像是装在战车上的弓弩般,稍稍一按机关便连发而出:“就会作死!还不快从泥地里滚起来,把这里所有被你弄脏的衣服都洗干净了。”

    一天了,她一共洗了三四十件衣服,好容易洗好,搭在了晾衣绳子上,桂平阿监为了折磨他,故意用足了力气,将所有洗好的衣服都震到了地上弄脏,还有刚洗好,还未来得及搭上的,也被弄到地上沾了泥巴,却偏偏地说,是她故意将衣服弄脏的,挑拨她与其他洗衣怒

    然而,心里的这点儿不忿和委屈,却在转瞬间便被武姮自我救赎的心理消散化解了去。一切都是她该的,只要他能尝到报复的快感!

    为了他,她武姮忍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想起身,继续洗衣服。然而,她被摔得太厉害了,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自己顺利地从满是泥泞的地上站起身。稍微一动便疼得她钻心。

    这一幕,被站在远处木栅坊门外的李治,看得清清楚楚。

    适才武姮的歌声儿,他也听到了。她的嗓音依旧这么婉转,甜美,像山谷中的黄鹂。唱起这首诗歌时,也一如既往的娇柔煽情,悦耳,犹如黄莺出谷一般。只是这煽情温婉中,更添七八分的凄婉苍凉。

    远远看着杂役坊的院子内,武姮可怜兮兮,鬓发散乱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李治竟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用仇恨的双手猛烈撕扯了般。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心疼她了吗?想原谅她吗?

    原谅她?

    怎能原谅她?以朕的文治武功,雄才伟略,足以与秦皇汉武在史册上并肩齐名,被后世敬仰崇拜。退一步,就算后人忘了他,也不至于在史册上诋毁谩骂他。就因这贱人,他一代雄主的名誉,便被那些腐儒一笔勾销,甚至被他等污蔑成她篡权的垫脚石!

    李治在心里告诫自己,她这么做,不过是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在你面前做戏罢了!这贱人,一向最擅长的不就是以柔克刚吗?若还执迷不悟地心疼她,怜悯她,可真成了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傻瓜了!

    他咬着牙,心里默默诅咒着,报应!武姮,这是你咎由自取!

    这么想着,李治狠下一条心,转身离开了杂役坊。

    这时,与她蹲在一起浆洗衣服的奴婢,见桂萍阿监和诸多洗衣怒们都去往善堂打饭了。这才活动了下发酸的双腿,站起身来到武姮身边轻声细语道:“我扶你起来吧!”她慢慢地将武姮从地上艰难地扶起。

    “谢谢你,花奴姊姊。”武姮微微咧嘴,看着她感激地一笑。

    “不是,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武姮的道谢,倒让这个名叫花奴的奴婢感到心里愧疚,她垂下眼睑,一张相貌极为普通的脸上升起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话也说的结巴了。

    “我知道姊姊的性子,能过来扶我一把,我已经很感激了。”

    “其实,她们都是,都是欺软怕硬的小人,她们嫉妒你美貌,欺负你性子好。你不用和她们一般见识的。”花奴扭扭捏捏地安慰道。

    武姮道:“我自不会和她等计较。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忍受!”

    “他?他是…他是你的…”听得“他”这个字时,花奴“嗯”了声儿,猛地抬起头,微微蹙起两道月牙眉毛,一脸疑惑地望着她问道。

    “他是我的夫主!”武姮说道。

    “夫主?你是为了他,才进宫做苦役的?”花奴惊讶地问道。

    武姮颔首应了声儿“诺”继而说道:“我是来赎罪的,向他赎罪!”

    赎罪,向他赎罪…花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摔得那么狠,一定不好再蹲下洗衣服了,剩下的我来替你洗吧!”

    “不!”武姮条件反射一般拒绝道。

    “嗯?”花奴睁大了双眼,一脸困惑的看着她。

    “我是在赎罪,任何苦痛我都必须承受。谢谢你花奴姊姊。”说着,武姮慢慢地打弯了双腿,忍着疼痛屈膝蹲在了浣衣盆前继续洗衣服。像先前那样,她一面洗衣服一面唱着:“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啊…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她在心底说,九郎,佛祖说过,罪孽的人只要他们能在今世,把人间所有苦难都经受了,方能赎尽前世所有的罪。九郎,是妾对不起你,不论你怎么惩罚妾,报复妾都是应该的。妾甘愿承受…

    花奴见状,不禁长长地叹息了声儿。

    李治躺在长秋殿硕大熟软的龙床上,枕着绣飞龙的锦缎长枕头。

    杂役坊门口所看到的那一幕,犹如魔咒般,再度浮现在了他的眼前般,掀起他心海,足以淹没所有自我告诫的巨浪。令他久久不得平静。绵绵的思绪,涌上心头,促着他不由自主地,展开了回忆的画卷…

    姮儿,姮儿被他搂在怀里时,就像只乖巧的小猫般。她抬起娇脸,睁着清澈如泉的横波美眸,孱羼地望着他。眸子里,满是依赖和爱慕。

    他喜欢姮儿这副柔弱的样子。

    女人就该这样温柔、软弱,永远只会躲在他怀里…

    耳畔又似回荡起了武姮的那首《如意娘》,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她歌声凄婉,温柔,余音绕梁听得他心底一片柔软。

    他在心里问自己,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是强悍铁腕,寡言鲜耻的女皇,还是温婉贤惠的红颜知己?

    她真的爱朕,还是仅想攀龙附凤、别有企图?一向精明剔透,看人眼光毒辣的李治,此刻也感到江郎才尽。脑海里不停地转换着,不同的武姮形象,翻来覆去总也不能入睡。最终,女皇帝八面威风端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的朝拜的强悍形象,占据了李治的心里。

    即刻,他收起了对武姮的怜悯和心疼。

    他想,他要继续派人秘密监视她、观察她。

    想到这里,李治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单手轻轻掀开幔帐,低声喊道:“来人!”在外殿伺候的内臣,正打着瞌睡呢,乍闻皇帝陛下喊他,精神为之一怔,脚底抹油似地跑进内殿。

    “陛下,有何吩咐?”内臣躬身恭敬地问道。

    “让杂役坊的那个洗衣奴继续盯着武姮,有情况立即汇报,不可延误。让她做得自然点儿,提防着!别叫武姮这狡猾的女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隔着床前的幔帐,李治低声威严地吩咐道。

    “臣遵旨”内臣拖着公鸭嗓子,恭顺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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