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骸骨集内 魔经残卷

    第五章骸骨集内，魔经残卷

    骸骨集的入口，那由两根巨大弯曲肋骨构成的拱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阴冷、混乱的气息。各种奇形怪状的身影在此进出，带起阵阵腥风。

    尸青收敛着周身气息，将魂火波动压制到最低，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具懵懂无知、侥幸存活的白僵，步履蹒跚地混入了一支由几具行动迟缓的低等骷髅和几个飘忽游魂组成的松散队伍，朝着集内走去。

    穿过肋骨拱门的刹那，一股更加浓郁、混杂了无数负面情绪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喧嚣嘈杂的声浪瞬间将他淹没——尖锐的嘶嚎、低沉的咆哮、诡异的窃窃私语、金属摩擦骨骼的刺耳声、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灵魂在痛苦呻吟的背景音，共同构成了骸骨集永恒不变的“乐章”。

    映入“眼帘”的景象光怪陆离，远超尸青的想象。

    所谓的“街道”，不过是建筑之间勉强留出的、蜿蜒曲折的缝隙，地面铺满了不知名的黑色粘稠淤泥和破碎的骨渣，踩上去发出“噗叽”的恶心声响。街道两旁，是挤挨挨、胡乱搭建的“建筑”：有用巨大头骨掏空制成的店铺，门口挂着风干的兽皮或扭曲的符文；有用无数肋骨拼接而成的低矮巢穴，里面闪烁着猩红的目光；更有直接利用天然岩洞改造的场所，里面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和药草怪味。

    形形色色的九幽生灵穿梭其间。有高达丈许、浑身覆盖骨甲、扛着巨型骨斧的骸骨魔将；有身体半透明、拖着黑色锁链、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巡游夜叉；有皮肤呈现暗紫色、生有复眼和多节肢体的深渊虫魔；也有少数穿着破烂法袍、眼神阴鸷、周身魔气缭绕的人形魔修。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低等的骷髅、僵尸、游魂，它们是这里的底层，如同背景般的存在，麻木地移动着。

    尸青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幽绿的魂火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收集着信息。他发现这里并非完全没有秩序。偶尔能看到一队队由不同种族组成的、佩戴着统一骨牌标识的巡逻队，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低等魔物，维持着某种最低限度的“稳定”。而那些看起来稍有实力的店铺，门口往往也悬挂着代表不同势力的狰狞图腾，以示威慑。

    弱肉强食，是这里唯一且赤裸的法则。

    他现在急需一个落脚点，以及了解这里基本信息和获取资源的途径。他注意到一些相对偏僻的岩壁上有许多天然或挖掘出的洞穴，不少低等魔物进出其中，那里似乎是提供临时栖身的“巢穴”。

    凭借对阴气流动的感知，他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阴气尚可的支路，朝着岩壁洞穴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经过几个摆放在地上的“摊位”。

    一个摊主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阴影聚合体，它面前摆着几块闪烁着微弱魂火的奇异矿石。另一个摊主则是一个缺少了下半身、用双手爬行的僵尸，它面前摊开一张破烂的兽皮，上面放着几株散发着污秽死气的漆黑草药。

    尸青的目光在一个摊位前微微停留。摊主是一个瘦小干瘪、披着破烂斗篷的魔修，面前随意扔着几件锈蚀的兵器、几块黯淡的骨片，以及一本残破不堪、封面模糊的黑色册子。那册子材质特殊，非皮非纸，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却让尸青魂火微微一跳的波动——那波动，与他怀中的《九幽炼尸经》残卷，竟有几分相似！

    但他立刻压下悸动。那魔修看似萎靡，周身散发的魔气波动却不容小觑，至少相当于人类筑基期修士。现在绝非招惹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终于来到那片岩壁洞穴区域。这里环境更为脏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许多洞穴都被占据了，门口挂着简陋的骨片或布条作为标识。

    尸青寻找了片刻，终于发现一个位置偏僻、洞口狭窄、阴气尚可的小洞穴似乎空置着。他刚想靠近，旁边一个洞穴里突然钻出一具身材高大、皮肤呈现铁青色、眼中燃烧着浑浊黄光的僵尸。这僵尸显然比尸青此刻表现出来的要强大不少，至少是铁尸初阶，它 blocking在洞口，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浑浊的目光扫视着尸青，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贪婪。

    尸青立刻停下脚步，微微垂下头，显露出顺从和畏惧的姿态，缓缓向后退去。那铁尸见状，低吼了一声，似乎满意于尸青的“识趣”，这才慢悠悠地缩回了自己的洞穴。

    尸青心中冰冷，却毫无办法。在实力恢复之前，必须隐忍。他继续寻找，最终在靠近一片渗着阴冷污水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更加低矮、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洞穴。这里阴气稀薄，环境恶劣，因此无人问津。

    对于此刻的尸青来说，这已足够。他矮身钻了进去。洞穴内部不大，仅能容他蜷缩起身躯。地面潮湿，洞壁渗着水珠，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封闭的隐蔽空间。

    他蜷缩在洞穴最深处，仔细感知外面，确认没有窥伺后，才稍稍放松。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并搞清楚这里的“货币”和交易方式。

    休息调息了相当于人间小半日的时间，借助《九幽炼尸经》和此地无所不在的阴气，他的状态又恢复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些从王腾储物袋中得来的东西取出检查。

    十几块下品灵石，在这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纯净灵气，但拿出去交易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些丹药，除了辟谷丹可能有点用，回气丹和清心散对尸身效果未知，且药瓶上的云渺仙宗标记更是致命。符箓同理。驭鬼幡倒是魔道法器，但品阶太低，在此地恐怕不值钱，且容易暴露他拥有“完整”法器的事实。

    最后是那块记录信息的玉简。尸青再次将神识沉入，这次他略过那些云渺仙宗的常识，专注于搜寻可能关于九幽、关于交易的信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玉简记录的杂闻轶事片段中，他零星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九幽之地，通用货币并非灵石，而是一种名为“魂晶”的能量结晶。魂晶由精纯的魂力或阴煞之气经年累月凝结而成，也可由强者强行提炼。根据纯净度和蕴含能量的大小，分为下、中、上、极四品。除此之外，以物易物也极为普遍，各种蕴含阴气、死气的材料、草药、矿石，乃至强大的魂魄、奴仆，都可以作为交易品。

    而他之前从骸骨魔头颅内找到的那粒微小灰色结晶，应该就是最低等的、甚至不入流的残次魂晶。

    了解这些后，尸青有了目标。他需要魂晶，或者能换取魂晶的东西。

    他再次离开洞穴，这次目标明确，朝着那些摆摊的区域走去。他仔细观察着各个摊位上的物品，以及交易的过程。他发现，大多数交易都以那种灰白色的、大小不一的魂晶结算。偶尔也有以物易物，双方往往会争执很久。

    他走到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一个沉默的、由黑曜石般骨骼构成的骷髅，面前放着几块闪烁着幽光的金属矿石。尸青指了指其中一块最小的、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色矿石，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逼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精纯的尸煞之气，轻轻点在地上。

    那黑曜石骷髅眼眶中的灵魂之火跳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于这具看似低等的白僵竟能凝聚如此精纯的尸煞之气。它伸出骨指，指了指摊位角落一小堆灰白色的、约指甲盖大小的下品魂晶，又指了指那块矿石，然后骨掌摊开，示意需要五枚。

    尸青默默记下这个比例，没有交易，缓缓退开。他又逛了几个摊位，大致了解了各种物品的价值。一株最低等的阴魂草，大约值一到两枚下品魂晶。一块蕴含死气的铁矿，值三到五枚。而一件完好的、入阶的法器，动辄需要数十甚至上百下品魂晶。

    他现在身无分文。

    必须想办法赚取第一笔“启动资金”。

    他注意到，有些摊位上收购各种原始材料：完整的魔兽骨骼、特定的毒草、新鲜的怨灵碎片……或许他可以外出狩猎和采集。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离开聚集地的庇护外出，风险极高。

    就在他沉吟之际，街道中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只见一队由一名骑着双头地狱犬、身穿黑色骨甲的夜叉率领的巡逻队，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魔物，径直走向那个瘦小魔修的摊位。

    那夜叉气息强悍，远超筑基，恐怕相当于人类金丹初期！它手中的黑色长枪散发着冰冷刺骨的煞气。

    “腐骨道人！”夜叉声音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这个月的‘集税’和‘庇护费’，你已经拖欠两天了！是想被扔进‘焚魂渊’吗？”

    那被称为腐骨道人的瘦小魔修连忙站起身，佝偻着腰，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夜叉大人息怒，息怒！小的最近手头实在紧张，进的货都砸手里了…您看，能不能宽限两日？就两日！”

    “宽限？”夜叉冷哼一声，枪尖指向摊位上那几件破烂，“就这些垃圾？连抵税都不够！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说着，它身上煞气涌动，就要动手。

    腐骨道人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肉痛，急忙从怀里摸索着，最终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倒出几枚色泽暗淡、但比普通下品魂晶稍大一圈的晶体，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血色。

    “大人，大人！这是小的最后一点积蓄了，三枚…三枚劣质中品魂晶！您先收着，剩下的小的一定尽快补上！”腐骨道人几乎是哭着哀求道。

    夜叉一把抓过那三枚魂晶，掂量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但脸色稍缓。“哼，算你识相！再给你三天时间，凑不齐一百下品魂晶，就拿你的魂火来抵债！”它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这才带着巡逻队扬长而去。

    周围看热闹的魔物们窃窃私语，很快散去。腐骨道人瘫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尸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幽绿的魂火微微闪烁。一百下品魂晶…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本让他心悸的残破册子…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芽。风险极大，但或许…是机会。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继续装作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天色（如果那永恒暗红的天空变化能称为天色）渐渐变得更加昏暗，集内的喧嚣稍稍平息，许多摊位也开始收摊。

    尸青这才缓缓踱步，再次来到腐骨道人的摊位前。此刻，腐骨道人正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货物，那本残破的黑色册子被随意扔在角落。

    尸青停在摊位前，目光落在册子上，用沙哑干涩、模仿着僵尸语调的声音，艰难地开口：“这…个…怎…么…换？”

    腐骨道人抬起头，瞥了尸青一眼，看到是一具气息微弱、残破不堪的白僵，顿时没了兴趣，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去去！一具劣等尸傀也想来捡便宜？这可不是你该问的东西！滚开！”

    尸青没有动，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逼出那一缕精纯的尸煞之气，这一次，气息稍强了一丝，并且微微缭绕，带着一丝《九幽炼尸经》特有的冰冷死寂意境。

    腐骨道人准备驱赶的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仔细打量着尸青，似乎想看出这具“低等白僵”的虚实。能凝聚如此精纯尸煞之气的僵尸，绝非凡品。

    他眼珠转了转，脸上的不耐烦收敛了一些，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狡黠：“哦？倒是老夫走眼了。没想到道友深藏不露。对此物感兴趣？”他指了指那本残破册子。

    尸青僵硬地点点头。

    “嘿嘿，道友好眼光！”腐骨道人拿起那本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露出封面上几个模糊的、扭曲的古老文字，“这可是老夫九死一生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得来的宝贝！疑似与传说中的《九幽…”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尸青魂火一跳，但表面毫无波动。

    腐骨道人观察着尸青的反应，见对方毫无动静，干笑两声，继续道：“咳咳…总之，绝对是顶尖的炼尸秘法残篇！价值连城！看道友与此物有缘，这样，诚心要，五十枚…不，三十枚下品魂晶，它就是你的了！”他伸出三根手指。

    尸青心中冷笑。若真是宝贵秘法，这老魔岂会拿出来摆摊，又岂会只要三十魂晶？分明是看他似乎“识货”，又想敲诈一笔。

    尸青缓缓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腐骨道人皱眉，“道友，这价杀得太狠了！这可是上古秘法！”

    尸青依旧伸着两根手指，一动不动。

    腐骨道人盯着尸青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手里破旧的册子，最终像是吃了大亏一样，咬牙道：“罢了罢了！算老夫交你个朋友！二十就二十！拿来！”他伸出手。

    尸青却没有拿出魂晶，而是指了指摊位角落那几株快要干枯的阴魂草，又指了指自己破败的身体。

    腐骨道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僵尸是想用东西抵价。他撇撇嘴：“这几株破草，最多值两魂晶。”

    尸青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他从怀里缓缓摸出那枚得自王腾的、最低等的“回气丹”。丹药一出，虽然药性对尸身效果不大，但那纯净的灵气波动还是让腐骨道人眼睛微微一亮。

    “这是…人族的丹药？”腐骨道人接过丹药，仔细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掩饰下去，“灵气尚可，但属性阳和，对我等阴属修士弊大于利…嗯…算你五枚魂晶吧！再加上那几株草，算两枚，还差十三枚！”

    尸青心中了然，这老魔在压价。但他不再纠缠，又伸手指了指那本册子，然后指向自己，最后摇了摇头。

    腐骨道人明白了，对方是嫌贵，不要了。他眼看这笔生意要黄，连忙道：“哎，别急嘛道友！这样，看你诚心要，丹药算八枚！草算三枚！你再随便添点东西，凑够十枚之数，这宝贝就归你了！如何？”他看似让步，实则那册子在他心里可能连五魂晶都不值。

    尸青装作犹豫了片刻，最终，似乎极其艰难地从身上破损的衣物夹层里（实则是从怀中），抠出了那枚得自盗墓贼的、最不值钱的铜板，放在了摊位上。这是他身上最像“添头”的东西。

    腐骨道人看着那枚生锈的铜板，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一把抓起丹药、阴魂草和铜板，迅速将那本残破册子塞到尸青手里，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成交！银货两讫！”

    尸青拿起册子，不再停留，转身拖着蹒跚的步伐，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腐骨道人看着尸青消失的背影，掂量着手中的回气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嘿嘿，一瓶用不上的垃圾丹药，几株快枯死的草，换了个看不懂的破册子，还白赚一枚人族钱币…蠢尸就是蠢尸…”

    而另一边，尸青快速回到自己那个潮湿的洞穴，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沉入那本残破的黑色册子。

    册子的材质果然与《九幽炼尸经》残卷相似，但更加粗糙古老。里面的内容残缺得厉害，大多是些图形扭曲、意义不明的符文，以及一些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炼尸法门，看起来更像某种试验笔记或失败记录，与《九幽炼尸经》的系统玄奥完全无法相比。

    但是，在册子的最后几页，尸青的魂火猛地凝固了！

    那里用古老的幽冥文字，零散地记录着一些关于“九幽尸魄藤”、“黄泉血煞晶”、“万魂冢核心土”等材料的特性、可能产地的模糊信息，以及…一个极其简陋的、似乎是用以上材料为主，炼制一种名为“腐髓淬尸丹”的丹方片段！

    这种丹药，据零星描述，对淬炼尸身、强化骨骼有奇效！正是他现在急需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材料的名称和特性，与他手中《九幽炼尸经》锻骨篇、炼尸篇中提到的几种辅助材料，高度吻合！甚至有所补充！

    这本残册本身价值不大，但附带的这些零星信息和丹方，对他而言，却是无价之宝！足以弥补那枚回气丹的损失！

    尸青紧紧攥着这本破旧的册子，幽绿的魂火在昏暗的洞穴中剧烈燃烧起来。

    骸骨集的第一课，他学到了。而真正的修炼之路，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清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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