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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王明远特意让母亲赵氏切了一小陶罐上好的卤猪头肉,又包了几个夹着碎卤肉、浇了浓汤的白面饼子,小心地放到车上。他准备带去蒙学,给夫子和同窗尝一尝,尤其是小胖子张文涛,到时候他肯定馋的流口水。
学堂里,午休时间到了。
王明远喊了众人,打开陶罐,那霸道而醇厚的香气瞬间散满学堂,引得众同窗纷纷侧目。
“明远,这……这是你家那卤肉?”张文涛第一个凑过来,鼻子几乎要拱进罐子里,胖脸上写满了垂涎欲滴。
“嗯,带了些来,大家尝尝。”王明远笑着将陶罐和饼子放到课室中间的木桌上。
农家子弟虽朴实,却也挡不住这实打实的肉香诱惑。
起初还有些拘谨,待王明远带头掰开一个夹肉饼,众人便不再客气。小小的课室里响起一片满足的咀嚼声和赞叹。
“香!真香!比镇上刘记的酱肉还入味!”
“这肥肉一点不腻,入口就化了!”
“明远,你家这手艺绝了!”
张文涛更是吃得腮帮子鼓囊囊,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嚷道:
“明远!你家铺子在哪儿?快告诉我!我让我家下人明早就去排队!这味儿……我一天不吃浑身难受!我要连吃一个月!不!三个月!”
他那夸张的模样,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王明远也忍俊不禁,心底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明明前世已是饱经世事的成年人,可在这具六岁多孩童的身体里,听着同龄人的嬉闹,感受着简单的分享快乐,竟然也时常被一种纯粹的、属于孩童的快乐所感染。
喧闹间,赵文启夫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并未出声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分享场景,目光在王明远身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才轻咳一声:“明远,随我来一趟。”
王明远心头微动,跟着夫子走进那间平日里极少让学生进入的堂屋。
赵文启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踱步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落尽叶子的老树,沉默了片刻。
“你家的卤味,”赵文启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滋味甚佳,非寻常市井可比。”
“谢夫子夸赞。”王明远恭敬回道。
“生意……想必不错吧?”赵文启转过身,目光落在王明远脸上,带着一丝探询。
王明远有些意外,不知夫子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据实回答:“承蒙街坊邻里抬爱,尚能贴补家用。”
赵文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斟酌词句。
片刻后,他抬起眼,目光变得锐利而郑重,直直看向王明远,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明远,你……可有心志,走科举之路?”
王明远猛地一怔,抬起头,撞进夫子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里。
科举?
这个词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遥远。
熟悉,是因为前世在史书中无数次读到它的分量;遥远,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将自己与这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联系起来。他来蒙学,初衷不过是多识些字,多懂些道理,为家里省些束脩,也为日后生计多添条路。
这半年来,他仗着前世积累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进度远超同窗,赵夫子讲的东西,他往往听一遍便能记住,甚至能引申出夫子未提及的关联,这在他看来不过是“温故知新”,并未刻意显露,却不想全被夫子看在眼里。
“夫子……我……”王明远一时语塞,心中念头飞转。
他确实没想过走这条路。科举之路漫长艰辛,耗费巨大,对王家这样的农家而言,无异于一场豪赌。他只想快点学完该学的,然后……
“不必立刻回答我。”
赵文启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我执教蒙学十余载,见过无数蒙童。聪慧者不少,然如你这般,根基扎实,悟性奇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者,实属凤毛麟角。半年之功,已抵他人两三载寒窗。此等天赋,若埋没于市井烟火,实在可惜。”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观你心性沉稳,不似寻常稚童跳脱,故有此一问。科举之路虽艰,却是你……或许能攀之上阶。”
王明远心头微震。夫子眼中的期许和那份沉重的“可惜”,像一块石头投入心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学生……家中境况……”
“我明白。”赵文启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明日散学后,让你父亲来学堂一趟。此事,需与你父亲商议。”
——————
当晚,王明远转达了夫子的邀请。
王金宝闻言,拿筷子的手一抖,脸色顿时变了:“啥?夫子叫我?三郎,你……你是不是在学堂闯祸了?”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儿子惹了麻烦,要请家长。
王明远连忙解释:“爹,不是闯祸。是夫子……夫子说我学得还行,想跟您商量点事,是关于……科举的事。”
“科举?”
王金宝愣住了,这个词像一道闷雷在他耳边炸响,手中的碗差点没拿稳。
他黝黑的脸上先是茫然,继而涌上难以置信的惊愕。
科举?那是天上的云彩,他王家世代务农杀猪,祖坟上冒过这种青烟吗?
“夫……夫子真这么说的?让你……考科举?”王金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嗯。”王明远点头。
王金宝沉默了,扒拉了两口饭,却味同嚼蜡。
想了好一会,直到碗空了许久,他才回过神,重重地“嗯”了一声:“好!爹……爹明天去!”
——————
次日午后,王金宝换上了他最好的一件半旧棉袄,仔细搓干净手上的老茧和油污,带着满心的忐忑与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踏进了赵氏蒙学的门槛。
他被引到堂屋,赵文启已等候多时。
谈话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王金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听着夫子用他不太完全懂、却倍感震撼的话语描述着他家三郎的“天资颖悟”、“远超同辈”、“举一反三”。
赵文启并未夸大,只是将王明远这半年展现出的学习能力和沉稳心性如实道来,末了,语气无比郑重:“金宝兄,此子之才,非池中之物。若悉心栽培,假以时日,莫说秀才功名,便是再进一步,亦非全无可能。此等良材美玉,若因家境之困而弃学,不啻明珠暗投,实乃憾事。赵某执教多年,此言绝非虚妄,令郎之资,远胜王某当年。”
最后这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感,是绝不能当着王明远面说的,怕少年人心性未定,生出骄矜之心,重蹈那“伤仲永”的覆辙。
王金宝听得心潮澎湃,手心冒汗。
当赵文启问及家中境况,尤其是家中能否支撑王明远长期读书科举的开销时,王金宝挺直了腰板,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了搓膝盖:“夫子放心!只要三郎有这本事,肯下这苦功,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如今托三郎的福,每日都有些进项,比往年光景好太多了!束脩、笔墨纸砚,咱都供得起!”
他语气斩钉截铁,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科举要花多少钱?他其实毫无概念,只知道那必定是个无底洞。但“秀才老爷”这四个字带来的荣光与改变,像一团炽热的火,烧得他顾不得许多了。
听夫子说秀才能免不少田赋徭役?能见官不跪?能让王家彻底改换门楣?
一个个念头让王金宝心神恍惚。
走出蒙学大门时,王金宝的脚步是虚浮的,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云端。
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意。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了蒙学门口的寒风里,目光直直地望着学堂紧闭的大门。
几个时辰在寒风中的等待,漫长又短暂。
当散学的钟声终于敲响,蒙童们鱼贯而出时,王明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暮色寒风中搓着手、跺着脚,却固执地守在原地的身影——他的父亲。
“爹?”王明远快步跑过去。“您……一直等在这儿?”
王金宝像是被儿子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王明远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郑重:“三郎,爹……爹和夫子商量好了!”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汲取力量,一字一句道:“家里,供你考科举!”
王明远愣住了,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父亲这斩钉截铁的决定,心湖还是被狠狠搅动。
王金宝看着儿子怔忡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光芒。
“爹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夫子说你是块读书的料!咱王家,祖祖辈辈土里刨食,刀口舔血,还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更别说……秀才老爷!”
他声音有些哽咽,用力拍了拍王明远的肩膀,像是在传递一种沉甸甸的信念。
“爹就问你一句:有没有这个心气儿?有没有这个胆量,去搏一搏?全家供你考一次!成了,是咱祖上积德,王家改换门楣!不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豁达,“那咱也不怨!回来安心做买卖,照样能把日子过红火!你……敢不敢应下?”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父亲粗糙的手掌,殷切的目光,以及那“改换门楣”四个沉甸甸的字,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王明远紧紧包裹,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父亲的目光,重重地点下了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爹,我应下了。我一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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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老爷,后续科举赶考章马上就要展开了,如果有大老爷们想在书中也出现的话可以评论留下想要出现的名字。我可以给老爷们安排角色哦₍₍ ᕕ(´◔⌓◔)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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