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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溪轩的清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谢云峥的提醒,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柳如依的心湖,虽未掀起巨浪,却漾开圈圈涟漪。
她当然知道楚银环不会善罢甘休。
昨日那杯没能入口的毒茶,只是一个开始。
果不其然,辰时刚过,墨韵阁的丫鬟便端着一盅参汤,笑意盈盈地送了过来。
“大夫人说,二夫人昨日辛苦了,特意命奴婢送来一盅百年老参炖的鸡汤,为您补补身子。”
柳如依看着那盅热气腾腾的参汤,汤色澄黄,香气浓郁,闻着便知是顶级的好料。
若非提前知晓,谁能想到这救命的补品里,藏着要命的毒药。
“放下吧。”
她淡淡吩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告诉你们大夫人,她的心意我领了。”
丫鬟走后,巧织立刻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夫人,这……”
“倒了。”
柳如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不。”
她忽然改了主意,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找个由头,就说我身子虚,不宜大补,把这汤……原封不动地送还给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也补补。”
巧织一怔,随即明白了柳如依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是,奴婢这就去办!”
这不过是个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戏,现在才要开场。
巳时。
侯府正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府中各处的管事,无论体面与否,此刻都低着头,屏息凝神地站在堂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柳如依端坐于主位之上,正是从前老太太坐的那个位置。
她今日换了一身玄色绣金纹的劲装长裙,长发高束,眉眼间自带一股杀伐决断的凌厉。
在她身后,十几个壮硕的护卫按刀而立,煞气逼人。
“想必各位已经收到了消息。”
柳如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从今日起,这侯府的中馈,由我接管。”
她话音刚落,便对一旁的巧织使了个眼色。
巧织会意,拍了拍手。
厅外,几十个小厮吃力地抬着十几只沉重的樟木箱子,鱼贯而入。
“砰!砰!砰!”
箱子被重重放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箱盖打开,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
管事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柳如依冷眼扫过众人,将他们惊惧的神情尽收眼底。
“今日请各位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和大家一起,算一算这侯府的账。”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随意翻开。
“先从这三年的账目开始吧。”
她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我嫁入侯府时,陪嫁现银,十万两。”
“这三年,我名下铺子的盈利,贴补侯府日常用度,每月不下三千两,三年合计,又是十万八千两。”
“可如今呢?”
她将账册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这二十万两白银,不仅花得一文不剩,侯府如今竟还在外面欠了八万两的巨债!”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所有管事都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这位新主母的怒火波及。
柳如依站起身,踱步到堂前,目光如刀,一一扫过那些账册。
“我倒想问问,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谢钧倾为求吏部侍郎的一个空缺,给上官送礼,三万两。”
“天山圣女楚银环,要一顶南海珍珠冠,五千两。要一件云梦锦的霓裳羽衣,八千两。要一对西域血玉镯,一万两。”
她每念一笔,就像是在大房的心口上剜下一块肉。
“从今日起!”
柳如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侯府上下,所有开支,必须由我亲自过目,签字画押,方可支取。”
“老太太的月例,从一百两,削减至十两。”
“大房上下所有主子仆人,月例减半。每日的膳食,从山珍海味,改为粗茶淡饭。”
“所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的采买,全部停止!”
一道道命令,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早已习惯了奢靡生活的大房众人脸上。
“刘护卫。”
“属下在!”
“带上你的人,去把大房的私库给我封了。”
柳如依的声音冷酷无情。
“里面的所有东西,清点造册,全部收归二房,用以抵债!”
“是!”
刘护卫领命,带着人,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消息传到老太太的福安堂时,她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准备用早膳。
当她听到自己的月例被削减到十两,连伺候的丫鬟都要减半时,眼前一黑,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福安堂顿时乱作一团。
等老太太悠悠转醒时,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拖着病体,疯了一般冲向正厅。
她闯进来时,柳如依正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柳如依!”
老太太双目赤红,头发散乱,哪还有半分平日里侯府贵妇的体面。
“你这个毒妇!你要逼死我们吗?”
她扑到柳如依面前,就要去抓她的衣服。
巧织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拦住。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滚开!”
老太太一把推开巧织,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
“我好歹是你的长辈,是钧倾的祖母!你怎么能如此苛待我!”
她见柳如依不为所动,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磕头。
“如依,我错了,我以前是对不住你。求求你,高抬贵手,给我们大房留条活路吧!”
柳如依冷漠地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太太,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欠条,轻轻丢在老太太面前。
纸张散落一地,上面每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都像是对老太太无声的嘲讽。
“活路?”
柳如依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当初你们花招我的嫁妆,养着外室,买官享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留一条活路?”
“这些欠条,你告诉我,哪一笔,是你该花的?”
老太太看着满地的白纸黑字,所有的哭喊与咒骂,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如依冷笑一声,转身回到了主位上,再也不看她一眼。
老太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抖如筛糠。
她知道,大势已去。
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商女,如今,成了整个侯府说一不二的主人。
她只能在丫鬟的搀扶下,带着满腔的怨毒与不甘,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正厅。
那佝偻的背影,写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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