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丹武证天心 > 第二十一章:淬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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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的雪下得紧,丹房的木门被冻得发僵,推开门时铁轴发出咯吱的哀鸣,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周藏岳呵出一团白气,看着它在青铜炉腾起的紫烟里消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那里藏着张刚画成的雷击符,蓝纹在雪光下泛着冷光,符纸边缘还留着朱砂未干的潮气。

    “又偷练?” 二长老的声音从炉边传来,混着浓重的酒气漫过整个丹房。老头蜷缩在梨花木椅上,紫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颈间几道深褐色的陈年伤疤。他怀里揣着铁皮酒葫芦,酒液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在膝头的紫袍上晕出深色的圈痕。

    周藏岳反手掩上门,雪沫子在脚边融成水痕,很快被地火的热浪烘干。“师父早,” 他低着头走向青焰炉,蓝袍下摆扫过满地药渣,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弟子学习药理呢。”

    二长老哼了声,没再追问。他摘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往下淌。“《三转万象归墟引》第几重了?” 他突然问道,眼睛半睁半闭,睫毛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像是在问炉子里的火,又像是在问自己。

    周藏岳的手顿了顿,正在添加灵草的动作慢了半拍。“还…… 还在第六重打转。” 他含糊地应着,指尖的灵力却悄然运转,丹田气海如春潮奔涌,灵力在经脉里流转的轰鸣几乎能听见。

    “笨小子。” 二长老骂了句,浑浊的醉眼里却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从怀里摸出卷竹简扔过来。竹片在空中划过弧线,带着淡淡的酒气坠向周藏岳。他伸手稳稳接住,入手微沉,封皮上 “炼器实用百解・下篇” 几个字已磨得模糊,这正是他求了半年的典籍,据说里面记载着上品法器的炼制要诀。

    雪停时已近黄昏,夕阳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藏岳借着炉光研读竹简,指尖在膝头虚画阵纹,指腹沾着的炭灰在蓝袍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地火将玄铁锭烤得通红,表面泛起流动的光泽,他突然抓起长钳夹起铁水,往青石模具里一倒,银浪翻涌间,刻刀已在滚烫的铁坯上游走。单阵纹的下品法器早已练熟,此刻他试着刻双阵纹,雷纹与风纹在铁坯上交织,火星溅在袖口烫出小洞也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盯着纹路衔接处的微光。

    “错了。” 二长老不知何时醒了,酒葫芦斜叼在嘴边,含糊不清地指点,“雷纹第三折要收七分力,不然炸炉时有你哭的。” 他踉跄着走过来,枯瘦的手指在铁坯上一点,那里果然隐现裂纹,青色的烟气正从细缝里丝丝冒出。

    周藏岳心里一紧,赶紧调整手势。他盯着铁坯上的阵纹,突然明白二长老的醉话里藏着提点,雷纹收势处需嵌半寸风纹,这正是《炼器实用百解》里提过的 “阴阳扣”,能让灵力流转更顺,就像河流转弯处总要留片滩涂。

    开春时丹房的梅花开了,淡香混着药气飘满院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脚步碾成淡红的印记。周藏岳的修为已如春江漫堤,《三转万象归墟引》运转时,丹田气海会泛起金芒,顺着经脉流至指尖,连采摘灵草时都能让叶片泛光,露珠在草叶上迟迟不肯滴落。他不敢在人前显露,只在深夜关起门来修炼,青铜炉的紫烟成了最好的掩护,将灵力运转的轰鸣锁在丹房里。

    符箓技艺精进得最快。案上的紫金符纸堆成小山,每张都画着高阶天雷破符,符角修剪得整整齐齐。他改良了朱砂配方,掺入玄铁粉末,紫雷柱落下时地面会熔出蛛网状的琉璃晶脉,余电在焦土上跳跃如金蛇。

    “胡闹!” 二长老提着空酒坛赶来时,柴房还冒着青烟,焦糊的木味混着雪水的潮气弥漫开来。老头骂骂咧咧地踢开碎木,却在看见地上的琉璃晶脉时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醉意掩盖。“这雷纹…… 是你画的?” 他蹲下身摸着焦土,指腹蹭过那些晶莹的纹路,触感冰凉如玉,“比你师父我年轻时强,当年我画废了整整一筐符纸。”

    周藏岳正用聚气丹安抚受惊的杂役,那几个穿灰色道袍的少年手还在抖,怀里抱着的药篓歪在一边。闻言他挠了挠头,指尖沾着的药粉蹭在额角。“瞎画的,” 他憨笑道,“浪费了三张紫符纸,心疼得紧。” 心里却清楚,这是他钻研《符箓通鉴》三个月的成果,雷纹的疏密、角度都经过百次调试,才能让威力刚好控制在三丈内,既不伤己又能克敌。

    春天的雨总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了半月,丹房的青石板缝里钻出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周藏岳蹲在炉边淬火,玄铁剑坯在冷水里嘶嘶作响,白雾腾起时,他突然往水里撒了把青蓝色粉末。那是雷雨夜小蛇褪下的鳞片,磨成粉后能引雷气入器,此刻剑坯上的雷纹竟泛起淡淡的青光。

    “鬼祟什么?” 二长老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老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酒葫芦悬在半空,酒液差点洒在脚面上,眼神直勾勾盯着剑坯。周藏岳慌忙用湿布盖住剑身,笑道:“加了点草木灰,好看。” 指尖却悄悄掐碎了块冰晶,那是用寒气凝成的掩护,能暂时压下雷气,免得被看出端倪。

    老头没再追问,只是喝酒的频率快了些,酒葫芦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周藏岳注意到,二长老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看晚辈的慈爱,倒像是看块待琢的璞玉,带着审视和期待。有次深夜他练剑晚了,撞见二长老在月下打坐,紫袍在风里翻飞如蝶,周身灵力流转竟有筑基期的威势,完全不像个淬体十二重天的老者,月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丝上,像落满了霜。

    炼丹术的突破在暮春。周藏岳按《百草经》的记载改良了百草净化丹,用晨露代替清水调和药粉,成丹时竟结出了霜纹,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

    他留了半罐丹药,其余的都换了米酒。二长老抱着酒坛喝得满脸通红,胡子上沾着酒沫子,含糊地说:“你这丹术…… 快赶上你师娘了。她当年炼的凝神丹,能让枯木开花。” 周藏岳心里一动,他从未听过师娘的事,刚要追问,老头却已醉倒在炉边,紫袍沾满了药渣,像朵被寒霜打蔫的老花,手里还紧紧攥着空酒坛。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得丹房的窗纸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轻拍。周藏岳将最后一张雷纹刻在小黑剑上,剑坯突然发出轻鸣,震落檐角的雨滴。这把剑用了整整三个月,玄铁反复淬火九次,每次都用不同时辰的灵泉水冷却,剑柄缠着浸过灵草汁的麻绳,内纹里还藏着微型聚灵阵,按《炼器实用百解》的说法,这已是上品法器的巅峰,再进一步就是极品,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水纹般的光泽。

    “成了?” 二长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酒葫芦空了挂在腰间,紫袍下摆沾着草屑和泥土。他接过灵蛇剑掂量着,手指抚过剑脊的雷纹,突然屈指一弹。剑鸣如龙吟,震得案上的瓷瓶都跳了跳,药粉撒了一地,老头的眼睛亮起来:“隐雷阵?九重天?你小子偷学了《白氏炼宝录》?那书我藏在房梁上都被你找着了?”

    实际上,他在这月就已突破至第九重,这突破并非偶然。那晚他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梦中道诀 “外伏魔精,内安真性,功沾水陆……” 后,比往常多了 “功沾水陆” 四个字。梦醒后,丹田气海骤然翻涌,修为竟如开闸洪水般一泻千里,短短两个月便冲破桎梏。只是他按《韬光敛元诀》的法门敛去了气息,如今《韬光敛元诀》也有了小成,丹房那枚小测灵石每次都只能测出五重天的假象。

    周藏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本禁书他只在二长老醉酒时瞥过几眼,泛黄的书页上画着复杂的阵纹,没想到这点改动被看穿了。“师父教的淬火手,” 他硬着头皮装傻,指尖在剑柄上蹭了蹭,“可能火候刚好,歪打正着了。” 指尖却悄悄按在腰间 ,那里藏着张高阶磐石符,真被拆穿了也好有个防备,符纸边缘已被体温焐得温热。

    二长老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像破旧的风箱,在丹房里嗡嗡作响。他把剑扔回来,转身往炉边走。地火被拨得旺了些,火苗舔着炉壁的阵纹,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件上品法器,过了就放你出丹房,去不去太虚宗随你。”

    周藏岳接住剑,掌心沁出冷汗,顺着剑柄往下淌。他知道这是试探,上品法器需淬体九重天修为才能炼制,二长老分明在逼他显露实力。檐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剑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终于要见天日了。

    他低头擦拭剑身上的水渍,突然发现二长老留在炉边的酒葫芦忘了带走。葫芦底刻着个模糊的 “白” 字,刻痕里积着经年的污垢。周藏岳摩挲着那个字,突然明白老头的良苦 , 这禁足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借着丹房的掩护,把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了,那些醉后的胡言、看似随意的指点,全是精心编排的教诲。

    暮色降临时,周藏岳往炉里添了最后一块雷髓铁,地火舔舐着金属,发出细微的嗡鸣。小黑剑在案上亮起刺目的蓝光,光晕在墙上投出清晰的九重天纹路,比窗外的晚霞还要明亮,连角落里的蛛网都被照得清清楚楚,蛛网上的水珠折射着七彩霞光。他从怀中摸出个紫檀木盒,打开时露出两粒器物:一枚是嵌满雷纹的紫檀木珠,正是为韩立备的极品符器雷爆符珠,掷出时能炸开三丈青紫电网,网内草木皆会碳化如墨;另一枚是玄铁打造的裂风锥,中品法器的双阵纹在暮色里泛着寒光。

    “嚼嚼咽了。” 他对着炉火轻声说,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这一年多的隐忍、突破、藏拙,像场漫长的淬火,终于让他这块顽铁有了几分锋刃。窗外传来杂役收工的笑闹声,隐约提到 “太虚宗”“测灵台”,那些声音随着晚风渐行渐远,周藏岳握紧了小黑剑,剑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不管前路有什么风雨,他都准备好了。

    炉火渐歇,夜色已深。周藏岳转到药园,太极五行拳打得愈发精进。野马分鬃时,他重心稳稳沉于涌泉,指尖齐眉,卸力愈发自然;白鹤亮翅收腰如满月,掌风裹挟灵气流淌,再无初练时的滞涩。五式循环往复,他已能让呼吸与招式共振,拳路从生涩模仿变得刚柔相济。进步更大的是百变游云步。初练时在乱石滩常踩空打滑,如今他步幅随地形自如变幻:遇碎石堆便碎步轻点,足尖沾石即起,如落叶掠水无声;入密林则旋身侧步,腰胯轻转避开枝桠,步频忽快忽慢似云影飘忽。他已能精准选地势低洼或光影暗处落脚,借石凸藏身形。灵气凝于足心更纯熟,每步踏下生淡淡气旋,可借地势反弹增速。遇险时绕后袭扰迅捷无声,遇围则穿隙而逃流畅自如,步法轨迹从杂乱无章变得如流云无定,踏出带草木轻响,停步与环境相融,尽显苦修的长进。

    回到耳房,二长老的鼾声从里屋传来,混着断断续续的梦话,像是在念某个丹方,又像是在喊某个人的名字,含糊不清却带着暖意。周藏岳往炉里添了些柴,将那卷《炼器实用百解》小心收好,竹简的边角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有些书页还沾着他的血渍。

    子夜时分,丹房的灯还亮着,在黑夜里像颗孤星。周藏岳坐在案前画符,紫金纸在指间翻飞,朱砂如活物般游走,符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格外清晰。高阶天雷破符的纹路越来越熟练,紫雷柱落下时的轰鸣仿佛就在耳边,地面熔出的琉璃晶脉在记忆里闪着光,那些交错的纹路像极了命运的丝线。

    他知道,这次禁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炉边的玄铁锭渐渐堆高,像座小小的山峰;每张符纸都标注着日期和心得,字迹从生涩到流畅;每个药罐都刻着成丹的时辰,罐底结着厚厚的药垢;每把试练的废剑都藏着改进的痕迹,剑身上的裂痕记录着失败的次数。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丹房的瓦檐时,周藏岳收起最后一张符箓,蓝袍袖口的雷纹在朝阳下亮得惊人,像蓄势待发的惊雷,在晨雾中微微颤动,等待着破晓时分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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