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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雨丝斜斜织着,将丹房窗纸打湿成半透明薄纱。周藏岳站在丹房门口深吸口气,潮湿空气里藏着硫磺与草木的气息,推开门时,浓重的酒气先于药香扑面而来,二长老正歪在梨花木椅上打鼾,头歪向一侧,酒葫芦从膝头滑落,在青砖地上 “咕噜噜” 滚出半圈酒痕。“师父。” 周藏岳轻唤一声,将斗笠挂在门后铜钩上,斗笠边缘的水珠顺着挂钩滴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望着二长老鬓角新添的白发,青焰炉的地火 “噼啪” 轻响。
二长老被葫芦滚动的余响惊醒,迷迷糊糊抓过酒葫芦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花白胡须往下淌。“开始吧。” 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在周藏岳脸上,指节叩响案台,青砖发出沉闷的回应,“先炼回春丸,用《百草经》中高阶手法,缩时三倍成丹。” 案角的测灵石突然亮起柔和的黄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清晰。
周藏岳净手焚香,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划过水面时激起细碎的涟漪,那是灵力流转的痕迹。他取出三株百年断续草,按《百草经》记载,他掐出三叶六瓣,指尖凝出的青雾将药草裹住,雾气中浮着细小的光点,这是中高阶缩时术特有的 “香凝” 效果,能锁住灵草的灵气不流失。青焰炉的地火被他以灵力引动,焰色从暗红渐变为银红色,焰心温度刚好维持在八百摄氏度,正是回春丸去毒存效的最佳炼制药温。
“当年你四师弟炼活气丹……” 二长老又灌了口酒,眼神开始发飘,目光落在炉口的紫烟上,像是透过烟雾看到了往事,“总爱用晨露调和药引,说这样药性更纯…… 结果那次晨露里混了瘴气,丹药全成了废丹,他还傻呵呵地说‘下次早点去采露’。”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指指向炉口,声音陡然尖锐:“火候过了!回春丸要‘三沸三凉’,沸时如鱼跃,凉时似冰凝,你这急脾气像谁?”
周藏岳指尖急转,青雾骤然变浓将药鼎裹住,雾气接触到炉壁时发出 “滋滋” 轻响。药草在炉中翻滚的声响清晰可闻,根茎破裂时溢出的琥珀色汁液在焰光下泛着光泽,那是断续草的精华所在。他故意让一滴药汁溅在炉壁,焦糊味升起的瞬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师父指点得是,弟子手生。”
二长老的目光飘向窗外,雨丝在窗纸上划出蜿蜒的水痕,纵横交错,像极了当年四师弟护心镜碎裂的纹路。“那年立夏也是雨天……” 他喃喃自语,酒葫芦在手中转得飞快,“四师弟炼出的回春丸能生肌,丹药上的丹纹像真的花瓣,遇血会绽开…… 可最后那次炸炉,那些花瓣全成了带血的碎片。”
“成了。” 周藏岳揭开炉盖,三枚圆润的药丸悬浮而出,丹香混着青雾弥漫开来,带着草木的清新与灵力的暖意。二长老突然睁大眼睛,酒葫芦 “哐当” 落地,在青砖上滚了半圈,停在周藏岳脚边。他死死盯着药丸上的丹纹,那些纹路正在缓慢游动,与记忆里四师弟最后炼制的那炉丹重合。
“下一项,符箓。” 二长老的声音突然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从怀中摸出一叠黄符纸,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发脆,“画天雷破,要《符箓通鉴》高阶水准,十丈雷网密如蛇鳞,网眼不得过指宽。”
周藏岳接过符纸,提起朱砂笔,笔尖饱蘸掺了金睛蟒鳞粉的朱砂 ,他在蟒蜕上小心翼翼刮下的,当时蟒鳞还带着雷电的灼热,能增强雷系符箓三成威力。按照高阶天雷破的画法,他先勾出主雷纹,笔锋转折时故意抖了三下,看似生涩实则暗藏三重变阵,这是他从《符箓通鉴》残页上学到的隐藏手法。
“四师弟画雷符从不打草稿……” 二长老的手指在案台上虚画,指甲划过桌面发出 “沙沙” 声,“他说雷电有灵,要顺着笔势走,强行转折只会伤了灵力…… 那年他为了画‘九霄雷符’,在雷雨天站在山顶三天三夜,回来时浑身都被雷劈焦了。” 他突然按住周藏岳的手腕,枯指触到脉搏时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这雷纹走势…… 起笔藏锋,转锋带旋,和他一模一样!”
符纸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指粗的电弧在纸上游走,发出 “滋滋” 的声响,这是中级天雷破的征兆。周藏岳喉间涌上腥甜,借着咳嗽猛地加重笔力,紫金符纸瞬间燃尽,十丈宽的雷网在丹房展开,网眼密如蛇鳞,青蓝色的电弧在网间窜动如游鱼,触到梁柱时激起细小的火花。这是《符箓通鉴》高阶才能画出的雷网范围。
“九重天……” 二长老踉跄后退,撞到案台,瓷瓶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药粉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周藏岳迅速收了雷网,符纸灰烬在掌心凝成细灰,被他轻轻吹散。他故意让残余的电流窜到指尖,烫出细小的水泡,水泡破时渗出的血珠被他用灵力烘干:“侥幸成了,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今日雷灵气足。”
第三项考核开始时,雨势渐渐小了,檐角的雨珠连成细线,滴答作响。青焰炉被换成玄铁砧,砧面光滑如镜,映出跳动的火光,地火调至幽蓝色,温度比炼丹时更高,专门用来炼制法器。周藏岳从怀中取出裂风锥,中品法器的双阵纹在火光下泛着寒光,锥身的雷纹与风纹交织,那是他耗费半月心血炼制的成品:“弟子先献丑,这是之前炼制的裂风锥,还请师父指点。”
二长老的目光落在锥身的雷纹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指颤抖着抚摸锥尖,指尖触到锋利的边缘时却浑然不觉:“这是‘淬火九转还阳手’的手法…… 每转一次火候减三分,留三分灵气养纹…… 这是四师弟的独门绝技,当年他用这手法炼出的锁魂链,能自动护主。” 他转身从柜中取出玄铁锭,银亮的熔液在槽里翻涌,黑砂杂质如蝌蚪般浮沉,那是玄铁中未除尽的凡铁成分:“再炼把地缚锁,要中品巅峰水准,链环需暗藏倒刺,能锁灵气。”
周藏岳接过玄铁熔液时,掌心金芒骤现又迅速收敛,那是《三转万象归墟引》运转的征兆。按照《炼器实用百解》中阶记载的 “九渣除尽” 法,他以灵力裹住熔液,将黑砂杂质一一剔除,渣色在铁砧上堆成灰白小山,每一粒杂质落地时都发出细微的声响。地火幽光镀亮他专注的侧脸,蓝袍袖口的雷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与玄铁中的金气产生共鸣,发出轻微的嗡鸣。
“左手按链尾,右手旋刀七分力。” 二长老的声音突然清晰,酒意仿佛被丹火蒸散,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淬火九转还阳手’要九次淬火,每次火候都不同,第一次去杂质,第二次定形,第三次…… 第三次要引自身灵气入器,让器有灵。” 他突然抓住周藏岳的手腕按在铁砧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这里!倒刺要藏雷纹,尖部留三分钝,这才是攻防一体!”
玄铁链环在周藏岳手中渐渐成形,倒刺的纹路按《符箓通鉴》高阶雷纹变体刻画,每一道纹路都凝聚着细微的灵力。他左足悄悄踏裂地砖暗纹,那是丹房地下的地脉节点,地脉金气顺着脚踝攀援,涌入铁链 , 这是中阶借势法的进阶运用,能让法器更易吸收天地灵气。湿麻裹住的铁链末端突然爆出雷光,蒸气腾起时刚好掩住剑柄的异象,那是雷劫蟒鳞粉引动的雷气,与地脉金气交织,让链环更具灵性。
“喝!” 周藏岳沉腰发力,铁链腾空而起,倒刺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链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二长老突然掐诀引动丹火,青焰如蛇窜向链环,周藏岳左足急踏地砖,金气顺着铁链蔓延,将火焰引向熔液槽,火焰接触熔液时发出 “轰” 的轻响。链环碰撞的脆响中,二长老的记忆再次翻涌: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四师弟穿着新绣青袍站在铁砧边,袖口银线云纹被炉火映得发亮。锁魂链成的刹那,禁地方向传来童骸呜咽,师弟护心镜突然炸裂,镜面碎片混着鲜血飞溅,他最后那句 “救孩子” 带着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新绣的云纹,那云纹与周藏岳袖口的雷纹竟有七分相似……
“师父小心!” 周藏岳的喊声刺破回忆。铁链突然失控砸向铁砧,火星溅了二长老满脸,他却浑然不觉,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像是在透过周藏岳看另一个人。周藏岳上前搀扶,指尖触到他经脉的刹那,只觉内里灵力如枯枝脆响,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老头早已油尽灯枯,全靠一口酒气吊着性命,支撑他的不过是执念。
暗输的灵力刚过腕间,周藏岳突然低喝一声,地缚锁猛地扎入地面。玄铁链环生的倒刺瞬间绷直,锁扣处爆出雷光,将虚拟靶足踝陷地三寸,泥土簌簌滚落,靶身的灵气波动瞬间被锁住。“成了!” 他抹了把脸,五道灰痕在鼻尖绽开,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意气,“这粗坯够格称中品巅峰?”
檐角惊雷乍响,震得窗纸微微颤动。二长老的敛息佩突然炸出银尘,幽蓝星火引着药渣燃成小火苗,在青砖上烧出细小的焦痕。周藏岳怀中的小黑剑发出清鸣,上品法器的灵力让空气微微震颤,他这才惊觉方才淬火时没收住力,《三转万象归墟引》的金芒正顺着铁链蔓延,在地面织成细密的光网。
“这锁……” 二长老突然抓住铁链,指腹摩挲着倒刺根部的雷纹,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痒感,“有灵性,会认主…… 你注入的灵气它竟能自己运转。” 他踉跄后退扯断三缕银须,枯指僵在喉间如被扼颈,声音带着恐惧:“四师弟当年的锁魂链也这样…… 会自己护主,会在他遇险时发出鸣响……”
二长老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咳嗽,血沫滴在紫袍的焦洞上,像绽开的红梅。他掌中的青白丹火突然暴涨,将丹房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他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好个‘嚼嚼咽了’,跟你四师叔一个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老头的手搭上周藏岳的肩,灵力顺着经脉流淌,带着一丝暖意:“去太虚宗吧,那里有你要的答案,有当年白家灭门的真相。”
“太虚宗,哪里有什么太虚宗…… 师父……” 周藏岳跪倒在地上,灵力运转间,一身淬体九重天的修为赫然显示出来,经脉中灵气流转如江河奔涌,再无半分隐藏。
“你绝非五灵根!” 二长老枯指颤抖着指向测灵石,红光尚未褪去的石面上,赫然印着五色灵纹,比之前更加稳定,纹路间灵气流转顺畅,“《三转万象归墟引》哪是五灵根能修成这样的…… 这功法…… 你一直在藏!”
周藏岳从怀中摸出块白瓷碎片,边缘嵌着暗红血泥,在火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那是他从禁地血沼边捡到的。“师父认得这个吗?” 碎片递到二长老眼前时,老头突然剧烈抽搐,像被烙铁烫到般缩回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是李二柱死在禁地时的瓷片,还沾着弟子炼制的龟息保命丸残渣。”
“禁地碎片证伪太虚宗。” 周藏岳的声音平静如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四长老不是战死的,他是被灭口的,就因为发现了道缺补续丹的秘密。五长老……”
二长老突然抱住头颅,指缝间漏出呜咽,像受伤的野兽:“白云轩…… 我本名白云轩……” 地火猛地炸开银花,照亮他颈间从未示人的玉佩,龙纹缺口处刻着模糊的 “白” 字,“大秦白家末裔,就因《白氏炼宝录》遭人觊觎,全族被贼人劫掠,子弟尸骸堆成山,只有我靠着假死逃出来……在泰山遭到心魔反噬,遇到了龙玄老贼……”
案台上的瓷瓶突然集体震颤,最底层那排没有标签的黑瓶渗出冷汗般的水珠,瓶身冰凉刺骨。“他给我道缺补续丹丹方,换我苟命。” 白云轩的指甲抠进青砖,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溪,“主药要修《三转万象归墟引》的二十岁以下修士心头血,药引…… 要十六岁淬体六重天的童子精魄,二柱他…… 他就是被选作药引的……”
“龙玄困在炼气初期五十年。” 白云轩突然笑出声,眼泪混着酒液淌满脸颊,在皱纹里冲出沟壑,“靠这邪丹续命突破,七大门派都在给他供‘药引’,我炼聚气丹培育‘主药’,每炉丹药都飘着冤魂味,双手比这玄铁还黑…… 我早就该死了!”
难怪师傅从来不让自己碰聚气丹,并且每个月交付丹药都会情绪低落。原来根源是这个。
周藏岳按住他的手腕,***纹发烫,灵力温和地涌入他的经脉,稳住他紊乱的气息。小黑剑在袖中轻鸣,上品法器的灵力顺着经脉流转,压下喉头的腥甜。“无情之道不修也罢。” 他将瓷片揣回怀中,声音坚定,“李二柱的仇,我会报。韩立我护着,这道缺补续丹的链条,该断了。”
二长老望着他肩头蒸起的白雾,那是灵力凝聚的征兆,突然抓住铁链往他手里塞:“这是白家最后的护心锁,链芯有龙纹玉,能挡筑基修士一击。” 他从贴身处摸出本泛黄绢册,封皮用金粉写着《白氏炼宝录》,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我一身技艺压在你身上,当年早该死在泰山…… 是执念让我苟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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