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镜湖焚梦 > 第十七章 经文拼凑圣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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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心那道短痕还在发烫,像一粒埋进皮肉的火种。冰阳的指尖微微颤动,断笔横在膝前,笔尖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经文仍在书写,万千卷轴自动翻页,字字如钉,凿入虚空:“执笔者亡,代笔者生。”

    他忽然抬手,以断笔刺破左掌,鲜血涌出,顺着掌纹流过那道短痕。血未凝,已被一股无形之力引燃——心相劫火自血脉深处腾起,不焚肌肤,只炼神魂。他咬牙,蘸血在掌心默写《觉梦录》开篇句:“梦起于无名,觉落于残稿。”

    灰痕微光自掌心浮起,映照石壁。

    刹那间,经文中“壬觉”二字猛然扭曲,笔画崩解,底层文字浮现:“圣女血染产房,妖息缠金茧,天降劫火,城毁半。”

    冰阳瞳孔一缩。他强压神魂撕裂之痛,再写一字:“溯。”

    火焰顺指而上,烧尽三寸记忆——那是他二十岁初登文坛,于南川书院当众诵读《游志》的场景。掌声未歇,画面碎裂。

    可就在这记忆消散的瞬间,经文再次震颤,一行新字自卷底爬出:“非魔非佛,乃情所生。”

    他明白了。这些经文并非全然虚假,而是被层层篡改,真言藏于伪史之下。唯有以心相劫火为引,用真实记忆作墨,才能剥开谎言。

    他闭眼,再启——写下“欲灯”。

    这一次,焚烧的是三十岁焚稿那夜的记忆。火焰席卷识海,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手将《觉梦录》残页投入火盆,火光中,纸页竟自动续写:“壬觉出,雪庵崩。”

    记忆焚尽,经文回应:

    “欲灯血脉,因爱而燃,因恨而焚。其光不照殿宇,专灼人心。”

    冰阳睁眼,目光扫过四周自动书写的经卷。他发现,凡提及“壬觉”之处,书写速度皆有微妙延迟,仿佛执笔者心有抗拒。他取出怀中木鱼,镜面朝外,对准最近一卷经文。

    镜光反射,经文字迹骤变——

    “圣女与北冥大能,两心相许,诞女于雪夜。佛国震怒,戒刀贯胸,母死婴存,金茧自生。”

    画面浮现:月白僧袍的女子躺在血泊中,手中紧握一枚刻“觉梦”的玉佩。她怀中婴儿啼哭,足踝已有银铃雏形。身后,整座圣城陷入火海,火焰呈幽蓝色,正是心相劫火之色。

    冰阳心头剧震。他终于明白为何壬觉足铃藏有劫火——那不是后天炼制,而是与生俱来,是她诞生之时,天地为之震动的烙印。

    他再以木鱼镜面扫视其他经卷,拼合碎片:

    “弃之死海,铃锁命途,令其成剑,斩尽妄念。”

    “此女非人,乃佛国试炼之器,待其觉醒,可焚百域情丝,净世归真。”

    每一段真相浮现,便有一段记忆化为灰烬。他失去了第一次见老陈头时的对话,忘了哑叟最后一次渡船前的眼神,甚至连《南川游志》最后一章的情节也模糊不清。

    但他没有停。

    直到所有关键经文拼合完毕,真相完整呈现——

    壬觉,是佛国圣女与北冥妖墟大能的私生女。她出生那夜,心相劫火自胎中燃起,焚毁半座圣城。佛国视其为灾厄,却也知其潜力无穷。明镜尊者亲手将她遗弃于南川死海,留下银铃印记,只为将来引导她归来,炼为“佛国之剑”,斩断世间一切情欲妄念。

    冰阳缓缓抬头,望向高台之上。

    明镜尊者立于经窟尽头,锡杖垂地,金纹隐退。他看着冰阳,眼中无怒,亦无惧,仿佛早已预料这一切。

    “你看到了。”尊者开口,声音不再如洪钟,反而低沉如经文摩挲,“但你可知道,为何她必须成为剑?”

    冰阳未答。他只是将断笔插入地面经缝,笔尖触及石中暗流。刹那间,心相劫火逆流而上,冲入经文系统。万千自动书写的句子齐齐顿住,墨迹凝滞,空中浮字如风中断线之鸢,纷纷坠落。

    他借这一瞬紊乱,沙哑开口:“她足踝银铃……可是你所留?”

    明镜尊者嘴角微扬,竟点头承认:“此铃以她初啼之音铸成,融入佛国禁咒。每一声响,都在唤醒她的使命。我将她放逐,只为让她历经百劫,最终归来——佛国需要一柄不出鞘则已、出鞘必斩情劫的剑。”

    “所以你们杀了她母亲。”冰阳声音干涩,却字字清晰。

    “非杀,乃献祭。”尊者淡然,“圣女自愿赴死,只为保她一线生机。情之所生,最易为情所困。唯有让她背负罪孽、孤独、误解,才能磨去软弱,成就纯粹之刃。”

    冰阳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极轻,却震得近处一卷经文自行卷起,墨字剥落。

    “你们以为,控制了出身,就能控制命运?”他缓缓抽出断笔,指尖抚过笔锋缺口,“可她早已不在你们的经文里活着。”

    “她在我的书里。”

    话音落,他再度举笔,蘸心头渗出的最后一丝心相劫火,在掌心写下:“壬觉,非剑。”

    火焰腾起,直冲穹顶。

    经窟剧烈震颤,所有经文同时燃烧,火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壬觉焚经、足下曼陀罗花开、湖畔枯叶传信、梦茧集市托盘、红衣拜堂……每一幕,皆出自冰阳之手,每一字,皆由他心血写就。

    明镜尊者脸色微变,锡杖猛地点地,红光暴涨,欲封锁经窟。可就在封印即将成型之际,冰阳将断笔狠狠插回经缝,以自身为引,将心相劫火注入地脉。

    经文系统彻底紊乱。

    万千卷轴疯狂翻转,字迹错乱重叠,原本书写的“冰阳者,虚名也”突然扭曲,重组为:“执笔者醒,载道者灭。”

    尊者瞳孔骤缩。

    冰阳缓缓起身,双腿仍有些发软,掌心血痕未干,断笔却握得极稳。他望着高台上的明镜尊者,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你说她是剑,我说她是人。”

    “你说她为佛国而生,我说她为故事而活。”

    “你说她必须斩断情欲,我说——正是情欲,让她成了真正的圣女。”

    尊者冷笑:“你以为你能改写命运?你不过是个失忆的老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冰阳低头,看掌心残痕。那些被烧毁的记忆,确实再也回不来了。

    可他知道,只要笔还在,故事就不会终结。

    他抬起眼,直视对方:“我不需要记得全部。”

    “我只需要记得——怎么写下一个字。”

    他转身,面向尚未熄灭的经火,举起断笔,蘸灰为墨,准备再书。

    就在此时,高台之上,明镜尊者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浮现一枚金色铃铛虚影,与壬觉足踝之铃一模一样。他轻轻一摇。

    冰阳手腕猛然一震,断笔险些脱手。

    他体内某处,仿佛有根看不见的丝线,被骤然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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