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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一震,断笔在掌心打滑,冰阳指节猛然收紧,骨节泛白。那股牵引之力未散,自血脉深处蔓延,如丝线缠绕经络,直通心口。他低头,左掌残痕正微微搏动,与尊者掌中金铃虚影隐隐共振。他不动声色,将断笔抵入掌心血痕,心相劫火顺着伤口逆燃而上,灼穿神经。痛感炸开的刹那,执笔之手稳如磐石。
明镜尊者立于高台,锡杖垂地,金纹隐退。他望着冰阳,眼中无波,只轻轻晃了晃手中铃影。
“你若愿取她心头血三滴,我便还你笔力。”声音平缓,却压着千钧之力,“你已失忆,笔亦将废。何苦为一个注定成剑的女子,毁尽自己?”
冰阳垂眸,断笔尖端轻点地面经缝,灰烬微扬。他知道这是局——尊者不杀他,是因唯有执笔者能开启真正的净化仪式。而他若拒绝,便再无机会踏入佛塔,见壬觉真身。
他缓缓抬头,嗓音沙哑:“若我能重握笔……我愿取她心头血。”
话落,他将怀中木鱼取出,双手奉上。镜面朝外,裂痕纵横,早已映不出真相。
尊者凝视片刻,抬杖划地。一道幽径自石中裂开,通向远处九重佛塔。塔身漆黑,如墨铸成,表面密布刻文,字迹熟悉——正是《觉梦录》原文,一笔一画,皆出自他早年手稿。
冰阳踏步而入。
每进一步,塔身文字便微微发烫,浮现出他未曾写完的段落:“梦起于无名,觉落于残稿”“雪庵不存,唯镜湖照心”……那些被焚毁的记忆碎片,竟尽数刻于此塔,如囚笼般层层围困。
塔底地面渗出黑丝,细如发,却坚韧如铁。他刚踏上第一阶,脚踝已被缠住。丝线无声收紧,似要拖他下沉。
他不退,反以断笔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塔阶。血未流,瞬间被刻文吸尽,整座塔轻微震颤,仿佛饮血苏醒。
他明白了——此塔非佛门所建,乃以他之文为基,以他之忆为砖,以他之痛为锁。每一字,皆是他亲手写下的牢笼。
塔心悬着一人。
壬觉赤足垂空,双腕锁于金链,月白僧袍染尘,足踝银铃静默。她闭目如眠,眉间朱砂痣暗淡无光。听见脚步,她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冰阳脸上。
“作者来了?”她轻笑,声音如风过枯井。
冰阳未答,只盯着她双眼。他知道,若她已被佛国控制,此刻瞳孔必会随咒令收缩。可她眸光流转,自然如初。
他低声道:“若你是局中人,此刻该眨眼。”
她眸光微闪,瞬息闭合又睁。
他知道,她尚存自主。
黑丝自塔底暴起,如蛇群扑袭。冰阳不避,任其缠住双腿,反将断笔插入塔阶裂缝,心相劫火顺笔而下,探入地脉。刹那间,塔身刻文剧烈震颤,浮现无数画面——
壬觉焚经,灰烬化情丝;
她赤足行于镜湖,足下曼陀罗花开;
她在梦茧集市托盘,买家吞食后泪流满面;
她红衣拜堂,盖头下燃烧的是经文……
每一幕,皆由他笔下生,却在此塔中被扭曲重演,成为镇压她的符咒。
“你写的每个字,都在替我活着。”壬觉低语,声音忽远忽近,“可现在,它们成了锁我的链。”
冰阳抬头,直视她:“谁让你被困?”
她未答,只轻轻摇头。金链微响,银铃依旧沉默。
他知道,她不能说——或许一开口,便会触发更深的禁制。
他低头看脚下塔阶,血仍未干,字迹因血而亮。他忽然明白,这塔并非单纯囚禁,而是等待——等待执笔者亲临,以血为引,启动最终净化。
尊者的真正目的,不是杀壬觉,而是借他之手,将“欲灯血脉”彻底炼化,化为佛国新经。
他握紧断笔,掌心血痕再度裂开。记忆已失大半,笔力渐衰,可只要他还站着,还能写,故事就未终结。
“你说你是剑。”他低声对壬觉道,“可你是我书中的人。”
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塔身突然震动,刻文逐一亮起,自下而上,如火线攀升。黑丝疯狂涌动,缠住他双臂,试图夺下断笔。
他咬牙,以笔尖在塔阶划出一道裂痕,心相劫火喷涌而出,烧断数根情丝。火焰触及刻文,竟被吸收,转而映出新的画面——
一间老宅,子时更鼓,他独坐案前,执笔著书。
镜湖倒影中,壬觉站在对岸,日复一日,焚经、赤足、摇铃。
而他,每夜写她,每夜失忆,每夜重来。
原来她从未离开过他的笔。
原来他写她的这些年,不是在记录命运,而是在构建牢笼。
“所以最深的禁地……”他喃喃,“是我自己写过的书。”
塔顶骤然开启一道缝隙,金光垂落,照在壬觉身上。她身体微颤,金链开始收拢,压迫双腕,渗出血珠。银铃终于轻响一声,极轻,却震得整座塔嗡鸣。
冰阳猛然抬头。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抬起断笔,蘸掌心血,在塔阶空白处写下第一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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