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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庭劝农薯为籍:种在根在,汉家天下亦在至元三十年的春雨,浇绿了福建漳浦的荒坡。阿薯蹲在田埂上,指尖抚过耐寒薯的新叶——这是父亲小赵临终前塞给他的种,混在焦红薯皮的布包里,从崖山的海浪里捞出来,又跟着逃难的人群翻过山,终于在这片畲族聚居的山地扎了根。坡下传来马蹄声,他赶紧把布包塞进灶膛,布上“民心”二字的炭痕,早被海风和汗水浸得模糊。
“奉县太爷令,查验农桑册!”元吏的吆喝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领头的文书捧着账簿,盯着阿薯的薯田皱眉:“这是什么作物?《农桑集要》里没记载,莫不是违禁的前朝物种?” 阿薯心里一紧——元廷虽设了大司农司劝课农桑,连县太爷都要亲自教种田,却对“宋时旧种”格外提防,去年邻村就有人因种“岳家薯”被抄了家。
“回大人,这是‘耐旱薯’,去年从南洋换来的新种。”阿薯指着远处的渔船撒谎。文书瞥了眼田边的桑树苗,这才松了口气——忽必烈曾下诏“种桑八年不科差”,农户种桑枣能免赋税,文书的注意力早被桑苗吸引,草草记了笔“新薯半亩,桑苗二十株”便走了。 阿薯望着他们的背影,从灶膛里摸出焦红薯皮,炭痕被烟火熏得发亮,像极了父亲说过的汴梁城的灯火。
这年冬,阿薯被抓去修运河。工地上的监工拿着鞭子催逼,粮车却迟迟不到,饿疯的民夫只能挖野菜充饥。夜里,一个瘸腿的老汉偷偷塞给他半块红薯干:“后生,藏好,这是从淮西带来的种,当年岳将军的兵就靠这活命。” 阿薯咬着红薯干,甜香里混着苦涩——老汉说,淮北旱了三年,元廷的赋税却征到了五十年后,农户们种的红薯全被拉去充了“河工粮”,饿死的人能从濠州排到扬州。
开春时,阿薯侥幸逃回家,却见薯田被踩得稀烂。畲族阿婆告诉他,元吏听说这是“宋薯”,要把种薯人编进“前朝遗民籍”,多亏村里谎称是南洋传来的“番薯”,才保住了半袋薯种。 他摸着焦红薯皮,突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话:“薯种要种在人心里,比种在田里更稳。” 当晚,他把薯种分成十几份,托来往的货郎带给各地的旧识——有隐居在赵家堡的赵氏后人,有逃到海南的渔民,还有在大都做杂役的汉人。
延祐三年,阿薯收到一封匿名信,是从江西传来的。信里夹着片薯叶,字迹歪歪扭扭:“王县太爷编了本《农书》,把咱的薯种写进去了,说能救荒年。” 阿薯认得这字迹,是当年一起在崖山种薯的小兵,如今在永丰县给县太爷当差。他捧着信笑出了泪——那位王县太爷,就是传说中亲自教农民种田的王祯,连同僚讥讽都不管,硬是把民间的薯种技法写进了农书。 这年秋,江西大旱,多亏了王祯推广的薯种,灾民没像淮北那样易子而食,有人在田边立了块木牌,刻着“薯救万民,汉种不灭”。
可元廷的刀,终究比红薯藤更锋利。至正四年,淮北的旱灾连着蝗灾,濠州的田地裂得能塞进拳头。阿薯带着薯种赶去赈灾时,正撞见一个少年在坟前哭——他叫朱重八,爹娘和兄长全饿病死了,连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红薯干,那是全家最后的口粮。 “后生,种这个。”阿薯把薯种塞给他,又摸出焦红薯皮,“这是太祖传下的薯皮,种活了,就能活下去。” 朱重八盯着薯种,把焦红薯皮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这年冬,阿薯在漳州城里见到了赵家堡的人。他们说,隐姓埋名的赵若和后人,把薯种种满了堡外的山坡,每次烤红薯时都要朝着崖山的方向祭拜,还偷偷编了童谣:“元人占了城,占不了薯垄;薯藤爬满坡,汉家要兴邦。” 更让他振奋的是南洋来的消息:陆秀夫的后人在爪哇建了顺塔国,把薯种种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虽没了城郭,却让汉人的种和念想,在海外扎了根。
至正十一年,红巾军的旗帜插遍了大江南北。朱重八也投了军,临走前,他把焦红薯皮交给阿薯:“赵叔,等我打下濠州,就来要薯种,让全军都种上。” 阿薯望着他的背影,把新收的薯种装了三大车,跟着起义军的粮队北上。沿途的百姓见了薯种,纷纷加入队伍,有人背着薯铲,有人扛着薯干,说要“用红薯干,换汉家天下”。
元军的追兵来了又走,阿薯的薯田也换了一处又一处。他在滁州的荒地上种过薯,当年岳家军屯垦的地方,如今又长出了绿苗;他在扬州的废墟旁种过薯,那里的百姓饿得啃树皮,却把最后一口水留给薯苗。 有元将见红薯耐旱高产,想征去给蒙古军当军粮,却被手下的汉人老兵劝住:“这是汉人的救命薯,抢了它,天下的汉人都会反。” 阿薯听说了这话,把焦红薯皮放在灶上烤得发烫——父亲说得对,薯种在,民心就在,民心在,汉家的天下就不会亡。
至正二十七年,朱重八的大军包围了平江。阿薯带着薯种进城时,看见兵士们正给百姓分红薯干,城墙上贴着的檄文里写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旁边堆着刚烤好的红薯,甜香飘满了街巷。 朱重八穿着铠甲走来,手里还攥着那块焦红薯皮,炭痕上的“民心”二字,被他磨得发亮:“赵叔,这薯种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天下人的命。等我进了大都,要让全天下的田埂上,都长满咱汉人的红薯。”
阿薯蹲在灶边烤红薯,炭火噼啪作响。远处的大都城里,元顺帝正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回漠北;而江南的田埂上,农户们正忙着种薯,薯藤爬过元廷的旧界碑,爬过崖山的记忆,爬过百年的战乱与苦难。 焦红薯皮在火边泛着光,那光里有太祖的汴梁,有岳将军的鄂州,有小赵的崖山,还有无数百姓藏在怀里的念想。
红薯烤好了,阿薯掰了一半递给朱重八。甜汁滴在手上,暖得像春天的阳光。他望着北方,仿佛看见大都的宫殿旁,长出了绿油油的薯苗;南洋的岛屿上,顺塔国的百姓正捧着烤红薯,听老人讲崖山的故事;福建的赵家堡里,赵氏后人把薯种撒进新翻的土地,木牌上的“宋薯”二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元廷的劝农册早已被扔进了灶膛,可汉人的薯种,却在土里扎了最深的根。阿薯摸着焦红薯皮笑了——大宋亡了,可红薯还在长;皇帝换了,可民心没变。只要这薯种还在传递,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烤出焦香的红薯,汉家的天下,就永远不会熄灭。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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