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残烬

    第十三章：残烬

    闫是被卷闸门的撞击声惊醒的。天刚蒙蒙亮，外面的风还没歇，带着深秋的寒气往快递站里钻。她趴在折叠床上，浑身发僵，昨晚的眼泪在眼角结了层薄痂，一揉就疼。高骑还在沙发上躺着，手机掉在地上，屏幕黑着，那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像根刺，扎在闫的心里。

    她起身时动作轻，却还是惊动了高骑。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闫，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赶紧坐起来，假装去捡手机：“怎么起这么早？”

    闫没搭话，走到门口去看。卷闸门被风吹得“哐哐”响，底部的缝隙里卡着几片枯树叶，被风卷得打旋。她伸手去拽门栓，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铁皮，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闫老板，开门取件！”

    是住在隔壁楼的张姐，手里攥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急色：“我赶早班火车，取完件就得走，麻烦快着点。”闫赶紧拉开门，帮她找快递时，瞥见保温桶里冒着热气的豆浆，肚子突然“咕噜”响了一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只啃了半个干馒头。

    张姐取完件，看她脸色差，犹豫了一下，把保温桶里剩下的半杯豆浆倒给她：“快趁热喝了吧，看你这脸色，别累垮了。”闫接过纸杯，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血管往心里钻，刚想说谢谢，张姐已经踩着高跟鞋匆匆走了。

    豆浆喝到一半，老李的三轮车就到了。今天他没带那个小伙子，自己扛着个大纸箱进来，脸憋得通红：“昨天那小子不干了，说累得慌，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了。”他把纸箱往地上一放，溅起一层灰尘，“对了，昨天摔破的化妆品，我给你转了五十块，你收一下。”

    闫点开微信，果然收到一笔转账，不多，却够买两个热包子。她刚想道谢，老李已经骑着三轮车走了。她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没点开高骑的聊天框——那条“梅”发来的消息，还在她脑子里转。

    快到中午时，快递站里来了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阿姨，能帮我寄个快递吗？”小姑娘手里拿着个旧布包，包得鼓鼓囊囊的。闫帮她填单时，才知道她要寄给外地打工的妈妈，包里是自己织的围巾，还有几张满分的试卷。

    “我妈说，她那边冬天冷，我织的围巾肯定暖和。”小姑娘笑着说，眼睛亮得像星星。闫看着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盼着在外打工的父母回家，心里一阵发酸，没收她的快递费，还找了个干净的纸箱帮她把布包套好。

    小姑娘走后，闫刚把纸箱封好，就看见高骑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两个肉包子，递给她一个：“刚在楼下买的，趁热吃。”闫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馅里的葱姜味呛得她嗓子发紧。她看着高骑，想问他昨晚微信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再添一场争吵。

    下午，快递站里突然热闹起来。几个穿工装的工人走进来，说是附近工地的，要寄几箱工具回老家。领头的王师傅嗓门大，一边指挥着工人搬箱子，一边跟闫搭话：“小姑娘，你这快递站开多久了？不容易啊，现在生意不好做。”

    闫笑着应着，帮他们称重、填单。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高骑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刘梅，还是穿那件红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个快递盒：“高骑，我这快递有点重，你帮我搬上车呗。”

    高骑愣了一下，看了闫一眼，还是走了出去。刘梅跟在他身边，笑着说了句什么，高骑也笑了，那笑容闫很久没见过了——不是吵架后的疲惫，也不是干活时的沉闷，是带着点轻松的笑。

    闫的手顿了一下，手里的快递单差点掉在地上。王师傅看出她不对劲，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别往心里去，男人嘛，有时候就是嘴碎。”闫勉强笑了笑，继续手里的活儿，可心里的那根刺，好像扎得更深了。

    工人走后，快递站里又恢复了安静。闫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街道，阳光慢慢西斜，把影子拉得很长。高骑回来了，手里拿着瓶饮料，还是没给她，自己喝着：“刘梅的快递有点沉，帮她搬了一下。”

    “嗯。”闫应了一声，没看他。

    过了一会儿，高骑又说：“周强说，晚上超市有聚餐，让我过去。”

    闫还是“嗯”了一声。高骑没再说话，坐在旁边玩手机，屏幕偶尔亮一下，闫瞥见他在跟人聊天，手指飞快地打字。

    天黑后，高骑走了。闫一个人守着快递站，把白天没整理完的快递一一上架。刚忙完，就听见卷闸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她以为是高骑回来了，打开门，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个破布包，颤巍巍地问：“姑娘，能给我点水喝吗？我走了一路，渴得慌。”

    闫赶紧让她进来，倒了杯热水给她。老太太喝着水，说自己是从乡下过来找儿子的，儿子在这附近打工，可她记不清地址了，钱也丢了，饿了一天了。闫心里发酸，把中午剩下的包子热了热，给老太太吃。

    老太太一边吃，一边哭：“我儿子说在城里过得好，可我看这城里，哪有那么好啊……”闫没说话，坐在旁边陪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慌。

    后来，闫帮老太太打了110，警察过来把老太太接走了，说会帮她找儿子。看着警车开走，闫关上门，坐在黑暗里。手机亮了一下，是高骑发来的消息：“今晚不回去了，在周强家睡。”

    闫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她走到沙发边，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风还在刮，卷着远处的车鸣声，偶尔有晚归的人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的院子里，妈妈在做饭，爸爸在劈柴，阳光暖暖的，空气里都是饭菜的香味。可突然，画面就碎了，变成了快递站里的狼藉，高骑的脸，刘梅的笑，还有老太太的眼泪，全都混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她猛地睁开眼，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快递站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外面的风声。她坐起来，看着地上散落的快递盒，看着沙发上高骑昨晚躺过的痕迹，突然觉得一阵绝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下去。就像这深秋的草木，只剩下残烬般的气息，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