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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浊流雨停后的清晨,空气里浮着泥腥气。闫刚把卷闸门拉到一半,就被门口的人堵了个正着——是隔壁裁缝铺的张婶,手里攥着件磨破袖口的旧外套,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小闫啊,你可算开门了!这衣服上周就送过来补,我孙子等着穿去学校呢!”
闫刚要应话,身后突然传来刹车声,是送快递的三轮车。车夫老李叼着烟卷,把车往门口一停,粗声粗气地喊:“闫老板,昨天的件儿堆不下了,赶紧卸!我还得去下家呢!”他身后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是老李刚雇的帮手,耷拉着脑袋,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凉包子。
高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从沙发上坐起来,腰还疼得直不起来。他瞥见门口的张婶,没说话,转身去卫生间洗脸。刚拧开水龙头,就听见闫在外面跟人吵起来——是住在三楼的王大爷,说前天取的快递少了件内衣,非要闫赔。
“我真没拿您的东西,监控都调了,您取件的时候确实就一个包裹。”闫的声音带着急意。
“监控能说明啥?说不定是你趁我不注意藏起来了!”王大爷吹着胡子,身后跟着他的老伴,手里拄着拐杖,一个劲地帮腔:“就是,我们家老头子还能讹你这点钱?肯定是你弄丢了!”
高骑擦了把脸走出来,刚想开口,就看见周强从对面超市走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冲王大爷摆了摆手:“王叔,闫这姑娘实诚,不会干那事,说不定是快递员分拣的时候漏了。”他说着,眼神往闫身上扫了扫,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闫没接话,心里堵得慌。她转身去卸快递,老李的帮手小伙子笨手笨脚,不小心把一摞快递摔在地上,其中一个纸箱破了,里面的化妆品撒了出来。“哎呀!”闫叫了一声,蹲下去捡,手指被碎掉的玻璃瓶划了道小口子。
“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吓得脸都白了,想帮忙又不敢碰,只能站在旁边搓手。老李骂了他两句,又转头对闫说:“算我的,我赔你。”可语气里没半点真心,说完就催着小伙子赶紧搬剩下的件。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闫坐在椅子上喘气,刚想处理手上的伤口,就看见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进来,涂着艳红的口红,手里拿着个快递单:“取件,刘梅。”
高骑正好从里屋出来,看见那女人,眼神顿了顿。刘梅也看见了他,挑了挑眉,笑了笑:“高骑?这么巧,你在这儿啊。”
闫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高骑。高骑没敢看她,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去货架上找快递。刘梅走到闫身边,压低声音:“你是他对象?他前阵子还跟我打听,哪儿有轻松点的活儿呢,说跟你在这儿干太累。”
闫的手指攥得发白,没说话。高骑拿着快递走过来,塞给刘梅:“好了,快走。”
刘梅接过快递,又瞥了闫一眼,扭着腰走了。她刚出门,就撞上了来送菜的小贩老陈。老陈推着三轮车,车上摆着些蔫巴巴的青菜,冲闫喊:“小闫,今天的菜新鲜,要不要来点?”
闫摇了摇头,老陈撇了撇嘴,嘟囔着“生意不好做”,推着车走了。高骑在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馒头啃了一口,没滋没味的。“她是我以前在工厂的同事,”他含糊地解释,“好多年没见了。”
闫没接话,起身去整理货架。刚把一个包裹放好,就听见门口有人喊她名字,是她的远房表姐夫,带着个陌生男人走进来。“小闫,这是你姐夫的朋友,赵老板,想在这附近找个快递代收点,我带他来看看你这儿的情况。”表姐夫脸上堆着笑,那赵老板则背着双手,打量着快递站,眼神里满是嫌弃。
“这地方也太小了,人流量也不行。”赵老板皱着眉,转头对表姐夫说,“算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表姐夫脸上的笑僵了,没好气地瞪了闫一眼,跟着赵老板走了。闫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高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却看见之前丢快递的客户又回来了,这次还带了个女人,说是他老婆,过来跟闫道歉,还塞给她一袋水果。
“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冤枉你了。”客户的老婆笑着说,眼神却在快递站里扫来扫去,像是在确认什么。闫接过水果,勉强笑了笑,看着他们走出去。
人来人往,一上午没停。闫的嗓子喊哑了,手上的伤口沾了灰尘,隐隐作痛。高骑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瓶饮料,没给闫,自己拧开喝了。闫看着他,突然想起刘梅的话,心里一阵发凉。
下午,快递站里没什么人,闫坐在椅子上打盹,突然被高骑的电话吵醒。他走到外面去接,声音压得很低,偶尔传来几句“知道了”“我晚上过去”。挂了电话,他对闫说:“周强叫我晚上去超市帮忙卸货,晚点回来。”
闫没问,点了点头。天黑后,高骑走了,闫一个人守着快递站,心里空落落的。她拿出中午没吃的馒头,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卷闸门被人敲了敲。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来取快递,却报不出取件码,也说不出收件人名字。
“我记得就是在这儿寄的,怎么会找不到呢?”女人急得快哭了,孩子也跟着哭起来。闫帮她查了半天,才发现她把快递站的地址记错了。女人道歉后抱着孩子走了,留下一串哭声在夜色里飘着。
闫关上门,坐在黑暗里。窗外的路灯亮着,照进来一道昏黄的光,落在地上的水果袋上。她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突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醉醺醺的:“闫?我是老吴啊,还记得我不?以前跟你在夜市一起摆摊的……”
闫皱着眉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烦躁。她想起以前在夜市摆摊的日子,那时候虽然累,却比现在踏实。那时候高骑还会每天晚上给她送热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藏着掖着,连句实话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高骑回来了,身上带着股酒气。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上躺下。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你晚上跟谁喝酒了?”
高骑顿了顿,含糊地说:“跟周强他们。”
闫没再问,起身去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手指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灰尘和血迹。她看着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就是她拼命守着的日子?这就是她以为能靠自己撑起来的生活?
她走出卫生间,看见高骑已经睡着了,手机放在手边,屏幕亮了一下,是条微信消息,发信人备注是“梅”:“今天谢谢你送我的口红,下次有空再约啊。”
闫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慢慢走过去,看着那条消息,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窗外的风又开始刮了,卷着远处夜市的喧嚣,却吹不散快递站里的沉闷和绝望。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直到哭声被风声吞没,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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