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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封一闭眼,脑海中便浮起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似兽非兽,其形似狮似犬,头生独角,遍覆龙鳞,足踏祥云却又身绕幽冥之气,一双巨耳仿佛能涵纳天地万音……
秦封心头微动……这模样,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脑中记忆碎片闪烁……儿时跟着爷爷去镇上的寺庙烧香时?佛堂角落那尊不起眼的石雕,好像就是这般模样,只是当时蒙着灰,没这般鲜活。
蓦地,秦封身子一颤,他记起来了——谛听!
传说中地藏王菩萨座下的通灵神兽,具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能鉴听人心,察辨万物,通晓过去未来!
念头刚落,脑海中那道影子忽然动了。
它缓缓张开嘴,下一刻,一道恢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似人声,倒像古钟在空谷中回荡,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反复在脑海中冲撞:
【情报一:四皇子秦封,太子与大皇子权力斗争之弃子,明面授封西平郡王,实为流放。其人首鼠两端,残暴乖张,已遭太子与大皇子厌弃,此番就藩,凶险异常】
【情报二:西平王府内异动频生,疑行“李代桃僵”之策,正密寻身形相近者,欲为替死鬼,行假死避祸之计】
【情报三:此方天地,非比寻常。炼气士吞吐灵气,武夫淬体入道;山川藏精怪,暗夜伏魍魉;苗疆巫蛊、厌胜咒术、湘西赶尸等诡秘之术流传于世。切记:无足够实力,勿出西平,否则后果自负】
“大乾…四皇子…西平郡?”
“与我一般,也叫秦封?”
秦封还在努力吃透脑海中谛听给的情报,只是突然间发现不对劲……
“咦,哪来的烟?”
一股灰白色烟雾,毫无征兆地从牢门缝隙中丝丝缕缕钻入,迅速在狭窄的牢房里弥漫开来。
那原本还因断指剧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王闫山,被这诡异的烟雾吞没后,只挣扎着抽动了几下,便无了声息。
“毒?不,是迷烟!”
借着微弱的光线,秦封瞥见王闫山的胸膛仍在微微起伏——不是毒发,而是被迷晕过去了!
(艹,被关在牢里,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暗骂一声,秦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死寂的牢房中,只剩下烟雾无声流动的细微嘶嘶声。
咔哒!
牢门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格外清晰。一道魁梧的身影,头戴宽大斗笠遮挡面容,悄无声息的闪身而入。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墙角“昏迷”的秦封。
来人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古铜钥匙,三两下便解开了秦封腕上沉重的镣铐。
接着,他俯身,一手探向秦封腋下,准备将这个“昏迷”的死囚扛上肩头带走。
就在他手臂发力,身体微倾的刹那——
秦封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冰冷的视线,透过凌乱的黑发,精准地撞上了斗笠下那惊愕的双眼!
(这小子没昏过去?!)
这个念头刚在蔺无名脑中炸开,秦封蓄势已久的攻击已然发动!
双臂如铁箍般闪电般勾住对方粗壮的脖颈,借着对方俯身之势,全身力量瞬间爆发!
右膝如同攻城锤,凶狠无比地朝着对方毫无防备的胸腹顶去!
秦封是沧州人,爷爷没过世时,他便跟着爷爷练拳。
儿时的他曾问过爷爷,每日里练的这拳叫什么名字,每次爷爷都会一笑带过:庄家把式,强身健体用的,哪有什么名字!
只是多年后,一次偶然,他才知道,爷爷口中这套所谓的庄家把式,名叫‘八极’!
制服王闫山,不过牛刀小试!
然而——
咚!
膝盖上传来的触感,硬,冷,纹丝不动!
那不是柔软的胸腹,而是一只布满厚厚老茧、铁铸般的大手!
蔺无名那远超常人的反应和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反手护住了要害!
——不对劲!
方才这样的突然袭击,易地而处,他绝对挡不住。
几乎在一瞬间,秦封便判断出,眼前这人绝对不是自己能战胜的对手。
没有丝毫犹豫,他果断放弃了缠斗,腰身一拧双脚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敞开的牢门方向狂奔而去!
市井规矩,打的过的就打,遇到打不过的……不跑留着过年?
眼前这长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显然不是他能应付的存在!
但蔺无名的动作更快!
秦封的身体刚刚窜出半步,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如铁钳般牢牢扣在了他的左肩胛骨上!
一声闷哼!
“艹,交闪也杀?!”
在秦封腹诽的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
秦封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那只大手硬生生提起,双脚离地,然后被狠狠掼向身后冰冷的青石墙壁!
砰!
沉重的撞击声在牢房内回荡。
秦封只觉得后背剧痛欲裂,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发黑,喉头泛起浓重的腥甜。
若非自小练拳打熬出的筋骨和远超常人的耐受力,这一下足以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他顺着粗糙的石壁软软滑落,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咦?竟然没昏过去?”蔺无名收回手,双手抱胸,斗笠阴影下的目光带着一丝意外和审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墙角的秦封。
他正要上前补上一击,确保秦封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一个带着轻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蔺护卫,就是这家伙么?”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尽显武人剽悍的蔺无名,瞬间如同换了个人。
他立刻转身,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带着十足的恭敬:“四公子!牢房这等污秽腌臜之地,您万金之躯,怎能屈尊踏足此地……”
见主子进来,蔺护卫只得一振披风,将牢房内的迷烟给逼出这狭小之地。
来人同样戴着斗笠,却与蔺无名截然不同。
那斗笠用料考究,边缘镶着暗银纹饰,垂下的薄纱轻掩面容。即便在昏暗的牢房中,也能看出其下华贵的锦缎衣袍,与这肮脏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妨,”薄纱后传来年轻而略显轻浮的声音,“孤从未进过这等地方,今日倒要开开眼界。”
口中说着无妨,但说话时,手指却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显然是打心底厌恶着
说着,他有些不耐烦地抬手,一把扯掉了那顶华贵的斗笠,随手丢给身旁的蔺护卫,径直朝着瘫坐墙角的秦封走去。
“贱民,”他停在秦封面前,用镶着玉片的靴尖踢了踢秦封垂落的手臂,仿佛在拨弄什么秽物,“抬起你的脸,让孤好好瞧瞧!”
秦封艰难地抬起头,凌乱沾血的黑发下,一张年轻却布满污垢的脸!
对方的目光落在秦封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抑制不住的狂喜大笑:
“哈哈哈!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天意!真是天助我也!在这等关头,竟真能找到与孤相貌如此肖似之人!”
他猛地转向蔺无名,意气风发地挥手,“蔺护卫!就是他了!”
蔺无名立刻躬身:“喏!属下稍后便去处理,将此人的名字从这批死刑犯名录中勾去。”
就在对方与蔺无名说话间,秦封感觉自己还能操作,他努力思考着……
(四公子?自称“孤”?寻找相貌相似的死囚?)
结合脑海中【谛听】给出的情报来看……
一个可怕的念头自脑海中浮现,这跟自己长着同一张妈生脸的家伙,应是大乾四皇子无疑,而这两人……
——是找替死鬼来的!
眼见这卑贱的死囚竟敢毫不避讳地直视自己,四皇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想到此人未来的“用途”,这点不快瞬间被巨大的得意取代。
“你家中可还有亲人?”四皇子居高临下道。
秦封垂下眼睑,声音沙哑:“我家中已无亲人。”
若是不算抛弃自己的那两人渣,几年前,也就是他刚满十八岁那年,年迈的爷爷终于离他而去了,这么看来,他确实算没了亲人!
四皇子扭头望向蔺无名,似在确认其所言真假!
蔺无名拱手道:“此前有个年迈老父,今日患病暴毙,目前却是孤子。”
四皇子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他的脸上挂着看似宽和的笑容,“你可知孤的身份?”
秦封摇头:“瞧你这身打扮,是哪家的公子哥吧?老子劝你一句,赶紧走!私闯监狱,可是重罪!”
他刻意表现得像个无知无畏的市井混混,仿佛根本不懂“孤”这个自称的分量。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优越感:“那你可知,孤今夜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秦封心底冷笑,但脸上却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你不说,老子怎么会知道?”
四皇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但他很快压下,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假笑:
“你瞧,你我长着同一张脸,你却是这监牢里等死的囚徒,而孤,生来便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这世道,还真是造化弄人,何其不公啊!”
秦封皱眉,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秦封“困惑”的目光中,四皇子终于图穷匕见,用施舍的口吻说道:“小子,看你如此命苦,且与孤有缘,孤便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改命的机会——做孤的替身,如何?”
他顿了顿,继续给眼前的贱民描绘着虚假的美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像孤这样的大人物,都会给自己安排几个替身。从今日起,你便是孤的替身之一!”
“你可以立刻离开这肮脏恶臭的牢笼,住进高门大院,享用山珍海味,怀抱娇娥美妾,体验你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奢豪生活!”
“待替孤办完一件‘小事’之后,”四皇子刻意加重了“小事”二字,“孤还会赏你一大笔金银,足够你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逍遥快活下半辈子!”
他俯下身,凑近秦封,脸上带着蛊惑的笑容:“怎么样?心动了吗?”
说罢,不等秦封回答,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蔺无名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
露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漆黑如墨、散发着淡淡苦涩腥气的药丸,递到秦封面前。
秦封没有半分犹豫,张口便将那药丸吞了下去,喉结滚动,咽得干脆利落。
这举动让四皇子和蔺无名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中的挣扎、恐惧、讨价还价……一样都没发生。
(这蠢货……竟如此轻易就吞了?)
(看来今晚之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百倍!)
被两人错愕地盯着,秦封甚至刻意张开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吞下去了!看什么看!”
“哈哈哈!好!好!好!”四皇子回过神,爆发出一阵畅快得意的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从今往后,你便是孤的替身了!你的好日子,来了!”
眼见大事已定,蔺无名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松懈下来。
他转身走到监牢门口准备给四殿下开门……
(一个蠢笨如猪的死囚罢了,看来这次还真能让老四续命一段时间了)
就在蔺无名转身、手指即将触碰到牢门铁锁的瞬间——
一声清脆声响在牢房中回荡……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猛地窜上蔺无名的天灵盖!
他豁然回头!
眼前的一幕,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纯粹武夫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昏暗摇曳的光线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正齐刷刷地看向他!
区别在于:
一张脸孔的主人穿着华贵锦袍,明明是背对着他,但那颗头颅,此刻正被两只沾满泥垢的手,生生拧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那双不久前还闪烁着得意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和茫然,几乎要瞪裂眼眶凸出来!
“还他娘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把老子当小日子整是吧?”
随着话音,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从华贵公子后肩探出,他望着目眦欲裂的蔺无名,嘴角勾勒出一抹桀骜弧度:“那现在……”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中响起:
“——孰真,孰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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