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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行，勉强入门。”老师带着笑意，在一旁懒洋洋地评价：“不过比起我还差得远，继续练吧。练好了，下次带你去……湖上打。”
解雨臣没说话，河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他弯腰，又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
石片飞旋而出，在水面上“哒、哒、哒……”
比刚才又进步了。
唐舟也不催他，靠回树下，从那个看似普通的双肩背包里摸出两瓶玻璃瓶的桔子汽水，用一根细草茎利落地撬开瓶盖。
“小花玩开心了。”
【我也想出来玩】007在他脑海里叫嚷起来
【让我出来吧，快憋死统了！】
“可以啊，”唐舟用意念回应，“这次又想变成什么？”
【鸟】
007的声音兴奋起来，【这次变个鸟，符合旅行】
“什么鸟？麻雀？鸽子？”唐舟挑眉，虽然隔着绸带没人看得见。
话音未落，只听“噗”一声轻响，一个沉甸甸、毛茸茸、乌漆嘛黑的东西直直掉了下来，砸进他怀里。
唐舟：“……”
怀里那团黑东西：“嘎——！”
唐舟低头，和怀里那只扑腾着翅膀、瞪着一双圆溜溜小黑豆眼的……乌鸦，大眼瞪小眼。
唐舟拎着那只乌鸦的翅膀把它提溜起来，那乌鸦还不安分地“嘎嘎”叫着，试图用喙去啄他，被他灵活地躲开。
007在他脑子里抗议：【快放开我！优雅！我要优雅！】
唐舟嗤笑一声，非但没放，反而上手薅了一把乌鸦油光水滑的羽毛：“怎么想的？变个这玩意儿？”
乌鸦007：【嘎，在这荒郊野外变成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怀疑！而且还符合我的气质】
“没看出来有什么气质，黑倒是挺黑。”唐舟嫌弃地戳了戳乌鸦的脑袋。
乌鸦007在他手里扑腾：【嘎！宿主你这是鸟身攻击！还有我这是黑色吗？明明是五彩斑斓的黑！】
它的小黑豆眼里充满了拟人化的不满。
和007逗了会嘴，唐舟问起了正事：“副本的事情怎么样了？别光顾着臭美。”
007得意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带着明显的卖关子意味。
【我有俩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有区别？”
【仪式感懂不懂？】
007用小细脚跺了跺唐舟的胳膊【选一个】
唐舟低头，无奈地笑了笑，顺着它的意思：“好，那就第一个好消息。”
【噔噔噔噔！】
007在自己脑子里配了个音效：【经过本系统不懈努力，等解雨臣这个副本通关以后，就不用再折腾这些了】
“行啊你，”唐舟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掺假的赞许，“还真让你办成了。我还琢磨着这事儿得多费点劲，说不定还得等上些日子。”
【嘿嘿，我007是谁。】
“嗯，”他点头，指尖顺着乌鸦光滑的背羽捋了捋，“我们007就是厉害，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还能自己变造型打掩护，确实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行了行了，】
007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突然变得有点结巴【别夸了别夸了……怪不好意思的……】
唐舟逗它：“哟，你粉丝没给你说过彩虹屁吗？”
【那、那能一样吗！】
007小声嘟囔，【那些都是程序化的赞美……宿主你夸得……比较有‘人’味儿……】
唐舟低笑出声，觉得这傻系统越来越有趣了：“好，不夸了。那第二个好消息是？”他顺着刚才的话题问。
刚才还害羞的乌鸦立刻又精神起来，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小黑豆眼里闪烁着光：【这是个秘密，你猜啊！】
唐舟：“……”他抬手作势又要去薅羽毛。
007赶紧扑棱着躲开，飞到他头顶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嘎嘎叫：【诶嘿，猜不到吧？急不急？好奇不好奇？】
“老师……”解雨臣走了过来，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您怎么了？”
他抬头望天，什么也没有啊。
所以老师在看什么呢
唐舟收回手，吹了声口哨。
007自己乖乖的飞了回来，落在肩膀上，还颇为灵性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是……哪来的？”
解雨臣看着这只突然出现、通体乌黑油亮的鸟儿，眼中满是惊奇。
他刚才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我宠物，007。”
007骄傲的仰起头，它真是个好统
从来不会在宿主装逼的时候拆穿他。
还配合着他的演出
“007？”解雨臣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实在古怪，“好奇怪的名字。”
“嗯，”唐舟面不改色：“你可以叫她小七。”
【宿主这名字有点狗，实在不符合我……】
“……小嘴巴”
【好嘞，小七安静。】
解雨臣看着这一人一鸟的互动，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但又看不出所以然。
老师的行事风格向来出人意料，养只乌鸦当宠物……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老师扔过去一瓶汽水：“练够没？歇会儿。”
解雨臣接着汽水，冰凉的触感沁入掌心，驱散了正午渐起的微热。
强烈而甜腻的桔子香精味混合着充足的气泡猛地冲击着他习惯清茶淡饭的味蕾，是一种陌生又刺激的体验。
他微微蹙了下眉，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
“老师。”
“嗯？”
“为什么帮我？”
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但这一次，语气里少了审视和戒备，多了些真正的困惑。
唐舟晃着手中的汽水瓶，听着里面气泡细微的声响。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覆眼的绸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嗯……”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反问，“你觉得，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小班主？”
解雨臣握着汽水瓶，瓶身凝结的水珠濡湿了他的指尖。
他沉默了片刻，试图给出一个符合“解家当家人”身份的答案：“稳住局势，清除隐患，重整……”
“不对！老师打断他，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那是解雨臣需要做的。我问的是‘你’。”
他侧过头，“看”向解雨臣的方向：“剥开‘解雨臣’这个身份，你自己，现在，最需要什么？”
我自己？
解雨臣低头，这句话在他时刻紧绷的内心世界里，激起了一圈陌生的涟漪。
需要什么？
他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力量、权势、忠心……但这些似乎都不是老师问的“需要”。
他垂着眼睫，阳光在他过分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了颤。
他不知道。
他甚至……没有“自己”。
“……不知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
他是“解雨臣”。
是解家未来的当家人。
喜怒不能形于色，好恶不能轻易示人。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未被允许需要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
哪怕只有八岁。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老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满意他这个答案，“小班主，你才八岁，但活得跟八十岁似的，我看着就累得慌。”
解雨臣握着汽水瓶的手微微收紧，水珠顺着指节滑落，留下湿漉的痕迹。
累吗？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依旧单薄的脊背
并不觉得累。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可是，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涩意，让人透不过气。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老师的方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唐舟没有再追问。
他仰头喝光了最后一点汽水，然后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下摆沾上的草屑。
“过来。”
他朝解雨臣招招手，率先走到河边一棵大树下那片茂盛的草地上，竟是毫不顾忌地直接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和那根洁白的绸带。
解雨臣迟疑地站在原地。
青天白日，躺在野外……这？
“愣着干什么？”
唐舟的声音从帽檐下飘出来，“躺下。”
解雨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学着老师的样子，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小心翼翼地躺下。
青草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立刻包裹了他，草尖搔刮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且……逾矩的体验。
“闭上眼睛。”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
解雨臣依言闭上眼。
他听到河水潺潺流动的轻响，比在岸边听着更加清晰悦耳。
听到风吹过树梢，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很温柔。
听到远处隐约的鸟鸣，还有……身边老师平稳轻缓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眼皮，是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感觉到了什么？”老师问
解雨臣沉默地感受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像在描述一个秘密：
“……水响，风轻，鸟鸣，还有……暖阳。”
“嗯。”老师应了一声，“它们是在说话。”
“在说话？”
“是啊，风在说话，水在说话，树也在说话。只是你平时太忙了，没空听它们说。”
解雨臣的心微微一动。
他从未用这种方式去“听”过这个世界。
“小班主，”
老师语调依旧懒散，却是温和的。
“偶尔发发呆，什么都不想，它不是罪过。”
“所以啊，”解雨臣感受到老师翻了个身，侧对着他，“我帮你，没那么多深谋远虑，也没想从解家得到什么。”
“就是……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有个小孩儿，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纯粹的善意：
“我就想，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稍微松快那么一点。让他知道，除了那条必须走的路，旁边其实还有风景可以看。”
解雨臣怔怔地听着。
这些话，与他过去接受的所有教导背道而驰。
松懈是危险的，享乐是多余的，感受是无用的。
一种酸胀的情绪涌上鼻腔，他迅速抿紧了唇，想将那股突如其来的脆弱压了下去。
“想哭就哭吧……”
老师的声音很轻，“这里没别人，你只是个孩子，也不丢人……”
“……”
“……”
解雨臣试图用意志力压下那汹涌而来的酸楚。
但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渗出，迅速滑落，没入鬓边的青草和泥土里。
一开始只是无声的落泪，肩膀细微地耸动。
但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旦找到了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
他蜷着身子，将脸埋进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臂弯里，发出了呜咽。
为那个从未有过童年的自己，为那个必须时刻戴上面具的自己，为那个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自己。
唐舟没有再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旁边，哼起了一段没有歌词的、舒缓的小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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