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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内苑在太极宫东侧。平日少有人来往。
宁静,幽然。
韦谅从延正门而入,然后过下马桥,来到了东内苑西北侧,紧挨大明宫宫墙的一座大院门口。
这里守卫森严,里外全都是持刀禀弩的龙武军。
姚闳,就被关在这里。
姚闳涉嫌谋害宰相,职权已经不是刑部和大理寺能处理的,韦谅以千牛备身,朝议郎,检校兵部员外郎,知靖安事介入,人抓起来,自然是他来处置。
不过这些年,千牛卫的职权被大大削弱,很多实际上都转移到了龙武军那里。
千牛卫早年,是有侦查之权的,相反百骑司是个不存在于台面上的机构。
很多时候百骑司行事,都要挂上千牛卫的牌子,但后来多番变故,千牛卫的职权便落了下来。
李隆基更是让陈玄礼建立了龙武军,成了台面上的机构,这样他们也就不需要千牛卫这层皮了。
原本属于千牛卫的千牛狱,彻底变成了龙武军的龙武狱。
当然,人还是那些人。
韦谅展示了腰牌之后,便进了龙武狱。
狱正秦受很快迎了出来,然后恭敬的带着韦谅进入了后院的多重牢房之中。
“这里面地上的牢房,关的是罪行较轻的犯人,地下的牢房里,才是罪行较重的犯人。”秦受轻声说了一句。
韦谅轻轻点头,没有开口问半句。
如今已是天宝年间,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可这种事情下,还有人被关在龙武狱地下的牢房中。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下狱了?
这里的每一个问题,问出来,都可能是要命的。
进入牢房,秦受带着韦谅朝着刑房走去,同时说道:“姚闳这人,看上去不怎样,但嘴却很硬,想要从他的嘴里掏话并不容易,说实话,也真是看不出来,这个人,骨头竟然这么硬。”
韦谅默默的点头,秦受这里说的每个字,实际上组合起来,也就一句话。
姚闳的背后不简单。
在姚闳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支持。
其他人,什么人?
……
“啪”的一声,带钩蘸着盐的皮鞭落在一身白色囚衣的姚闳身上,瞬间在衣服上打出一道道血痕。
可姚闳还是咬着牙,被绑在木架上一言不发。
韦谅迈步进入刑房,一眼就看到了满身血痕,但依旧咬牙在强撑的姚闳,他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会怀疑姚闳的背后还有人了。
换做是其他一般的人,早就龙武狱的种种酷刑之下招供了,姚闳能坚持到现在,说明他的背后有太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了。
看到韦谅和秦受进入,正在行刑的刑房主事徐五立刻停手,然后上前拱手道:“狱正。”
“这是韦郎君,眼下这个案子他主查,人也是他主审。”秦受看向韦谅,问道:“韦郎君要换个地方问吗?”
“不用,在这里就好。”韦谅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了姚闳身上。
此刻的姚闳闭着眼睛,看都不看韦谅一眼。
韦谅右手按着腰间的千牛刀继续前行,徐五立刻让开一步。
就在韦谅走到了姚闳身前三尺位置的时候,他右手猛然用力,千牛刀在一瞬间被拔出,然后狠狠的斩向了姚闳。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韦谅已经一刀直接斩了出去。
“不要!”秦受,徐五等人,下意识的要阻止,但韦谅这个时候已经挥刀入鞘。
“啊!疼煞我也!”姚闳突然间忍不住的大声痛呼出口,他的脸上,在这一刻,翻起了一道细皮,但就这样,疼的姚闳龇牙咧嘴!
一点血出现在姚闳左脸上,随即迅速扩散开,一层薄薄的一指宽的脸皮,在他脸上直接翻了起来。
“哼!”韦谅冷哼一声,下一刻,他又是一刀挥出,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又是一刀肉片出现在了姚闳的右脸上,他立刻忍不住的大叫了起来。
“人的身上,脸上是最容易感受疼痛的地方。”韦谅看着姚闳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但这里,实际上也是对人伤害最小的地方。”
姚闳痛苦的同时,又是忍不住的睁开了眼睛。
韦谅轻轻笑笑,然后侧身看向一旁,问道:“徐主事,你来看看,本官的手法怎么样?”
徐五有些好奇的上前,看向了姚闳的脸上。
疼痛虽然依旧,但比刚才轻了许多,姚闳忍不住的看向徐五,他看不到自己脸上受到的伤怎么样,只能从徐五身上找答案。
徐五凑近姚闳的脸上,仔细的看着,而越是看,他脸上的惊讶越深。
转身,徐五惊讶的对韦谅拱手道:“伤口极细极薄,若是没有伤口底部渗出来的鲜血,也没那么长,一般人甚至会将它当成是普通的起皮,甚至不会认为这是一道小指长宽的伤口,朝议郎的手艺惊艳!”
“千牛卫,执御刀掌御剑,做的就是这样的职司,若是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圣人那里,恐怕就真的是没法交代了。”韦谅侧身看向徐五,轻声问:“徐主事,你说,这样的伤口,本官来上他三千六百刀,如何?”
徐五一下子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
甚至包括剧痛无比的姚闳,愣住的刹那,他的脸上是无比的惊恐。
三千六百刀。
三千六百刀。
那是凌迟啊!
那是凌迟!
韦谅右手上抬,笔直无比的千牛刀竖立在眼前,然后轻轻的逼向姚闳的脸颊正中。
从眉心到鼻尖的那一条线。
姚闳脸色惊恐的想要后退,但他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退。
“三千六百刀,徐主事,你觉得以本官的能力,斩上三天三夜,能不能在他的身上斩出三千六百刀,而他人不死?”韦谅猛然转身,看向徐五。
徐五这个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韦谅一眼,然后凑到了姚闳脸上,开始仔细的盯着他脸上被削起来的那两片肉看。
片刻之后,徐五身体后退,然后抬头看向韦谅道:“这并不容易,凌迟之刑,需要有专人进行,他们都是经历了无数年训练的老手,朝议郎虽然手法精湛,但以徐某看,大概会在三千五百多刀的时候,他会痛死。”
“无妨!”韦谅轻轻的笑了,笑的有些渗人,姚闳更是身体颤抖到了极致。
韦谅看着姚闳,轻声道:“看样子,你是猜到了,的确,你猜的很对,你不一定能活过三天,这三千六百刀,你是活不过去的,但本官保证,你在死前的那一刻,绝对会是本官的刀,在送你最后一程。”
姚闳突然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韦谅笑了,然后后退一步,手里千牛刀闪电般斩出,瞬间,姚闳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第三刀。”
“我们再来。”韦谅的声音刚刚响起,姚闳就突然喊了起来:“我说过很多遍了,我身后没有其他人,一切都是我自己在算计的。”
“哦!”韦谅微微抬头,看着姚闳直接问道:“在左相的遗表当中,姚弈和卢奂也在其中,怎么他们两个不是你的同党?”
“不是!”姚闳快速的说道:“卢奂是被我叔父骗的,目的就是将他骗出城,这样安全一些,毕竟他是兵部侍郎,有事到府上会很麻烦。”
“原来如此。”韦谅点头,接着问道:“那你叔父呢?”
“叔父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向来以我阿翁为榜样,如何可能做这种事情。”姚闳看向其他人,满是悲愤的说道:“我都说过了,我们背后没有什么人,我只是因为我自己而已,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我信。”韦谅盯着姚闳,点头道:“的确只有你一个人,因为如果是有你叔父和卢侍郎参与,那他们绝对不会写那么一本弱智愚蠢到了极限的奏本?”
“弱智愚蠢?”姚闳实在没有想到,韦谅竟然用这两个词来评价他的计划。
“你是侍御史,难道你就不知道,宰相权限的任命,根本不在宰相的手里,那是皇帝乾纲独断的权力啊。”韦谅轻轻摇头,看着姚闳说道:“牛相懂这个道理,自然不会真的这么写,姚弈和卢奂也知道这点,他们同样明白,这东西一旦出现在朝廷上,受到反噬的,立刻就会是他们两个。”
姚闳嘴角微微颤抖,身体一寒,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奏本,竟然满是漏洞。
“所以,哪怕是没有人提前举告,只要圣人看到这句话,立刻就会去怀疑这奏本的真假,那个时候,你们涉及到的所有人,都会被圣人直接下狱,然后处死。”韦谅有些可怜的看着姚闳。
姚闳一瞬间,彻底的感到天塌了。
他都做了什么呀。
韦谅看着姚闳,这一刻,他彻底的明白,没有什么精巧的算计,一切就是简单的这样。
姚闳的目的,就是真的想要通过牛仙客的遗表,将姚弈,或者说卢奂,送到侍中的位置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韦谅看着姚闳,神色复杂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左相待你也算是不差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害的他一时英明都差点毁掉?”
“为什么,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姚闳突然间面目狰狞起来,怒吼道:“你们都以为,我是宰相子孙,就能仕途顺畅,一路通行,但根本不是这样,一点也不是这样,我阿翁自用廉洁,却使家族致穷,我阿耶更是早早病死,只有我三叔在朝中任个尚书右丞……哈哈,尚书右丞,那是个什么东西。”
韦谅不由默然,这些年,整个尚书省没落,别说是尚书左右丞了,就是尚书左右仆射,也一样是虚职。
姚弈的那个尚书右丞,那就是个摆设。
“还有他,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用我,根本就是因为我是我阿翁的孙子,利用我阿翁在天下的影响力,来帮他稳定相位的,他对我可没那么好。”姚闳冷笑一声,然后说道:“还有,他明明答应我,要让我升任给事中的,但现在他却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
姚闳猛然间用力的挣扎了起来,似乎要一下子挣脱束缚。
但这一下,也让所有的事情,彻底明朗起来。
姚闳做这些事情,根本的目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为他自己争取给事中的位置。
六品的侍御史,五品的给事中,一步就是天地之差。
五品不仅迈入了大唐的中高层官员序列,而且长子可以在成年后,直接荫封九品官。
哪怕是最低等的从九品下,也是一地县尉的位置。
这个仕途的起点,比无数天资出众的少年不知道强多少倍。
姚闳为什么额外看重这一点,因为他笨,他自号通鬼神,知祸福更是如此。
所以,他认为,在牛仙客死后,单纯依靠自己,依靠家族,他根本走不上更高的位置,所以他才弄了这么一出荒唐的戏码。
韦谅看着姚闳,有些话,他还是要问的。
“那为什么,你不在遗表上,直接写让左相推荐你升任侍御史,反而去写你叔父,这是你叔父教你的?”韦谅淡淡抬头。
姚闳冷笑一声,说道:“我没那么傻,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叔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只需要和卢侍郎走近些便足够了,将来不管是他任左相,还是卢侍郎任左相,他们都会拉我一把。”
“卢奂不过是个填头吧。”韦谅不屑的冷笑一声,直接戳破了姚闳半真半假的话:“你想推的从来只有你叔父,而卢侍郎,不过是你觉得你叔父一个人太突兀,而添加上去的。”
“不错!”姚闳这次直接点头,利索的承认了下来,他冷笑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生下来仕途就比别人要好走的多,而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在努力攀爬,但始终迈不过六品到五品那个坎,凭什么,凭什么。”
姚闳忍不住撕心裂肺的怒吼了起来。
“可你,你是姚崇的孙子啊!”韦谅缓缓摇头,说道:“今日有左相需要借助你家的名声,来稳定位置,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明日,也会有其他人,也需要依靠你家的名声来稳定位置,这是你的机会啊!”
“谁有心思去慢慢等,谁知道未来怎么样,凭什么机会到了我不抓住。”姚闳一下子面目狰狞起来,冲着韦谅怒吼道:“你以为,现在还是开元那个时候吗,现在这个天下,他早就烂透了,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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