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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的气息尚未从发梢完全散去,地下安全屋内弥漫着铁锈、尘土和廉价速食面混合的沉闷味道。林晞蜷缩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折叠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冰凉的屏幕。屏幕上,关于“净土”项目和那个诡异符号的零碎信息,如同散落在迷雾中的碎片,无论如何拼凑,都难以窥见全貌。郑锐靠在对面的墙边,闭着眼,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并未入睡。阿哲失踪了。三天前,他在试图追踪那晚无人机信号源时突然断联,只来得及传回一个被严重干扰的坐标和半句嘶吼——“数据流……反向……” 自责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林晞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阿哲是因为她的委托才卷入这一切的。
寂静中,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系统提示音的滴答声。屏幕右下角,一个没有任何发件人信息、标题为空白的邮件图标,幽灵般跳了出来。
林晞和郑锐几乎同时弹起身。
“陷阱。”郑锐的声音沙哑而肯定,他快步走到林晞身后,手按在腰后的枪柄上。
林晞没有反驳。这太明显了。在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躲藏的此刻,一封匿名的、精准投递到她这个加密地址的邮件,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她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微微颤抖。理智在尖叫着远离,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东西在拉扯着她。
她点开了邮件。
正文只有一行字,是一个地址:“旧城区,圣玛丽亚废弃医院,地下三层,东侧隔离实验室。”
没有称呼,没有要求,没有威胁。
但附件的位置,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的视线。附件名称是:“林晚晴最后影像记录.mkv”
林晚晴。
她母亲的名字。
那个在三年前那场震惊全市的“7·12”化工厂附属实验室特大火灾中,被官方认定“不幸殉职”,连遗体都未能完全找全的母亲。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林晞的呼吸停滞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文件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别点!”郑锐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上,力道很大,“林晞,看着我!这是饵!他们知道你的弱点!”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从发现编号不存在,从得知DNA被编辑,从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可能全是虚假的构造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郑锐,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此刻,对方将了一军,直指她心底最柔软、最疼痛、从未愈合过的伤疤。
母亲……最后的影像?
那场大火之后,她收到的是一个冰冷的骨灰盒和一枚“因公牺牲”的勋章。没有告别,没有遗言,甚至连母亲最后时刻在做什么,她都不知道。这是她三年来无数个夜晚惊醒的梦魇,是她内心深处无法填补的空洞。
现在,有人拿着声称是“最后影像”的东西,放在了她面前。
她能不点开吗?
“我必须看。”林晞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甩开郑锐的手,鼠标指针毫不犹豫地双击了那个文件。
播放器窗口弹出。画面质量不高,带着老式监控摄像头特有的粗糙感和偏色。背景是一个布满各种精密仪器和玻璃容器的实验室,角落里的电子日历显示着一个日期——正是三年前火灾发生的那天晚上。
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女人背对着镜头,正在操作台前忙碌着。仅仅是那个背影,那熟悉的肩线,那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身形,就让林晞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是母亲。
突然,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转过身来。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脸——林晞母亲,林晚晴的脸。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已有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睿智,此刻却充满了惊愕和……一种林晞看不懂的、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复杂情绪。
她张着嘴,似乎在对着画面外的人急切地说着什么,但视频是静音的,没有任何声响。她用力地摇着头,手指指向实验室的某个方向,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指引。
下一秒,画面外似乎发生了剧烈的冲击。整个实验室猛地一震,灯光疯狂闪烁,仪器冒出火花。林晚晴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但她没有逃跑,反而转身扑向操作台,双手在一个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着,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的嘴唇翕动,看口型,似乎在重复着几个词。
林晞死死盯着母亲的唇形。
那似乎是……“晞儿……对不起……”
然后,是更剧烈的爆炸声(虽然听不见,但从画面震颤和物品抛飞可以推断),火光从画面边缘猛地窜入,瞬间吞噬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屏幕最后定格在一片刺眼的雪白和跳跃的故障码上。
视频结束了。
安全屋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林晞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这段影像……是真的吗?它展示了母亲死亡前最后的活动。她不是在被动遇难,她似乎在……试图阻止什么,或者启动什么?那无声的道歉,又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段本应在大火中销毁的监控记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由这个匿名的发送者手中?
“地址……”林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之前所有的迷茫和混乱都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所取代,“我要去这里。”
“你疯了!”郑锐低吼,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这明显是个圈套!他们用你母亲的影像引你出去!阿哲已经下落不明了!”
“那是我妈!”林晞用力推开他,声音撕裂,“她可能留下了什么!她最后在保护什么!或者……或者她根本就没……” 那个“死”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但视频最后被火光吞没的画面,又让她无法怀抱奢望。
“如果她没死呢?”郑锐试图用逻辑说服她,尽管他自己的逻辑也在这接连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如果这也是他们篡改记忆、伪造证据的一部分呢?他们连我们的DNA都能编辑,伪造一段视频算什么?”
“那就更要去!”林晞的眼神燃烧着,像两头被困的母兽,“我要亲眼去看!去确认!无论是真相还是陷阱,我都要去!我不能……不能再这样活在谎言和迷雾里!”
她开始快速地检查枪械,填充弹药,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郑锐看着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了解林晞,就像了解自己(尽管这份了解现在也充满了问号)。当执念深入骨髓,理性便失去了立足之地。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也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我跟你一起去。”
林晞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旧城区如同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残破的建筑在夜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圣玛丽亚废弃医院更是其中的鬼蜮,锈蚀的铁门歪斜地挂着,破碎的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腐朽后的怪味和霉菌的气息。
两人如同幽灵般潜入,避开地面上堆积的垃圾和可疑的痕迹,按照邮件指示,找到了通往地下的通道。楼梯间阴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和深色的污渍。
地下三层。东侧隔离实验室。
沉重的金属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林晞和郑锐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左一右,猛地撞开门,举枪冲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
或者说,几乎空荡荡。实验室面积很大,但大部分仪器和设备都已经被搬空,只留下一些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基座和散落在地的废弃线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个孤零零立在原地、屏幕却一片漆黑的大型计算机终端。
根本没有研究员的身影。没有母亲留下的任何线索。只有冰冷的、被遗弃的空间。
陷阱。果然如此。
林晞的心沉了下去,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环顾四周,枪口随着视线移动。
“欢迎光临,林晞警官。”
一个略带金属质感、听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响起。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似乎是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播。
紧接着,从那台漆黑的计算机终端后方,转出一个人影。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脸上戴着一副光洁如镜、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将他的容貌完全遮蔽。面具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很遗憾,你期待见到的人,并不在这里。”银面具人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或者说,你期待的‘真相’,并不完全是你想象的样子。”
林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你是谁?发邮件的人是不是你?我母亲呢?!”
银面具人无视了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晚宴。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追寻的答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林晚晴……你的母亲。你很想知道她最后的时刻,对吗?”
他的目光落在林晞脸上,即使隔着面具,林晞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穿透力。
“那段影像很有趣,不是吗?她似乎在试图挽救某个重要的东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银面具人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林晞脸上痛苦和急切交织的表情,“但你是否想过,她到底在保护什么?又在向谁道歉?”
林晞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几乎要按下去:“说重点!”
“重点就是……”银面具人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你母亲没死。”
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林晞的脑海中炸开。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仅没死,”银面具人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投下更重磅的炸弹,“她就是我们的一员。”
“——‘净土’项目,核心研究员之一,林晚晴博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晞瞪大了眼睛,血液似乎在血管里瞬间冻结。母亲……没死?母亲……是“净土”项目的研究员?那个制造了篡改记忆、编辑基因、如同噩梦般项目的……核心成员?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母亲一直是个温和的、专注于学术的普通研究员!她怎么会……怎么会是……
“不……你胡说!”林晞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持枪的手也开始不稳,“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所有人都知道!”
“一场精心策划的‘火灾’,”银面具人语气平淡地纠正,“为了让她,让我们最重要的资产之一,能够从公众视野中安全‘蒸发’,转入更深层的研究。她很挂念你,林晞。你的成长,你的每一步,她都在看着。”
他看着林晞瞬间惨白的脸,像是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致命的毒刺:
“包括,对你记忆的每一次‘校准’,对你基因序列的每一次‘优化’……她都亲自参与了决策。”
“毕竟,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趋于完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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