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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门口的礼物袋,几乎被每位进店的宾客都顺手拆开。正如时念先前所说,袋子里装着清甜的糕点与驱寒的姜糖。
虽值不了多少银子,却处处透着几分贴心,让宾客们心头先暖了一层。
可谁也没料到,这份暖意只是开端,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狄英杰刚踏入雅间,目光便被八仙桌上那方精致礼盒勾住。
他瞥了眼小厮手里提着的寻常年礼,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伸手解开礼盒外系着的红绸。
绸布滑落,露出内里蓝布封皮的册子,封面上“三国演义”四个大字用金粉勾勒,在屋中灯光下泛着亮,晃得人眼晕。
“全本……竟是全本!”
狄英杰的声音骤然拔高,惹得走廊上的其他宾客纷纷涌到雅间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
柯桥站在人群后,瞧着狄英杰这失了分寸的模样,不由微微蹙眉。
“不就一本书么,至于这么激动?”
可当他看清书封上的名字时,后半句话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眼神瞬间变了。
他虽常年不在盛京,却也听说过这书,和书中的那些英雄好汉。
狄英杰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气息,
“我年前求了时老板三回,想讨个节选都难,她次次都说译文还没弄好……没成想今天竟直接送了全本!”
“哈哈哈~”
他的笑声飘荡在整个走廊,门口的宾客们听得心痒,也不再围观,纷纷转身跑回自己的席位。
他们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也摆着同款礼盒。
果不其然,雅间客人的礼盒里。
都藏着《三国》《青蛇》《西厢记》等《蓝星故事集》中的篇目,开到哪本全凭运气;
雅座客人拆开红绸,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支狼毫笔,笔杆泛着紫檀木特有的温润光泽,笔锋圆润饱满,一眼便知是上等的湖笔;
就连卡座的客人,礼盒里也放着十枚样式各异的木牌诗签。
虽不如前两种礼物贵重,但纪念意义却格外珍贵。
方才酒侍特意跟卡座客人提过。
“这些诗签木牌一年只出一次,且都是限量的,往后再想要可就难了。”
眼见宾客们个个喜笑颜开,时念站在回廊尽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阿福正指挥着伙计往院里搬话剧道具,瞧见这热闹景象,悄悄凑到时念身边。
他棉袍的袖子蹭过时念的披风,压低声音问道:“念姐,您这是……闹哪出啊?”
这事他事先半点不知情,昨日瞧见这些礼盒,还以为里头只装了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此刻满肚子疑惑,忍不住问出了最担心的事。
“咱们把这些戏文全本都送出去,他们都知道剧情了,往后谁还来怡红院看话剧啊?”
时念望着雅间,狄英杰几人正围着那本《三国演义》争得面红耳赤,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指尖在身旁灯笼垂落的流苏上轻轻划过。
“你觉得,大伙儿来听《武家坡》,是为了知道王宝钏最后有没有等到薛平贵吗?”
阿福愣了愣,下意识答道:
“当然不是啊!是为了听凝霜姑娘的转音,看浅醉姑娘的水袖,还有台上那些活灵活现的身段……”
“你看,你不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吗?”
时念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戏台中央。
风掀起红绸的褶皱,能隐约看见后台忙碌的身影。
“文字是死的,可戏是活的。”
“诸葛亮的羽扇怎么摇才显从容,张飞的丈八蛇矛怎么挥才够霸气,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鲜活,才是他们来怡红院的真正缘故。”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落在风里的耳语。
“何况,他们捧着全本回去,读到草船借箭的文字时,会不会更想看看,咱们是怎么把漫天箭雨搬上戏台的?”
阿福这才恍然大悟,抬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还是念姐想得深!这就跟街口卖糖画似的,先给颗甜糖尝尝鲜,勾着他们天天来买!”
时念没接话,只是望向巷口。
那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灯笼的光落在他们脸上,映出或惊喜或激动的神色,像一幅流动的画。
她忽然想起念五。
今早他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杂货铺的招牌已经挂上了,叫“念记杂货”。
“念八,”
时念转头喊了一声,“把新做的戏报贴出去吧。”
念八应了声,抱着戏报快步跑向巷口。
崭新的戏报刚贴上墙,便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
而院内,红绸包裹的礼盒还在宾客间传递,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热闹的涟漪。
狄英杰终于挤回雅间,手里的全本《三国演义》被同窗们轮流传看。
册页翻动的轻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兴奋议论,竟比戏台上尚未敲响的锣鼓还要热闹几分。
“时老板这招也太高明了!”
柯桥感慨,先前对怡红院的不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全本一送,往后盛京的书生怕是天天都得来怡红院蹲点,就盼着下一本故事集呢!”
狄英杰深以为然,指尖在戏单上三顾茅庐四个字上重重一点。
他仿佛已经看见,正月十五的戏台中央——
诸葛亮摇着羽扇,对着刘备缓缓说出愿效犬马之劳。
而台下的喝彩声,定能掀翻怡红院的屋顶。
暮色渐渐变浓,春螺巷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将整条巷子裹得愈发温馨。
时念站在怡红院门口,看着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涌进院里。
像极了她前世在现代超市里,瞧见人们为了开业试吃排起长队时的热闹喧嚣。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在盛京城的屋顶上。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灯笼照得发亮,最后一批客人的谈笑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怡红院那扇朱漆大门在风中轻轻晃动。
“砰——”
大力和念一合力关上厚重的门板,门闩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给这场喧闹的开业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两人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可算清净了。”
念一捶着发酸的腰,“狄公子他们刚才愣是缠着十二,追问感受,差点把十二问得答不上来。”
大力扛着扫帚往后台走,嗓门比戏台上的张飞还响:
“别唠了!吴婶留了馄饨,去晚了怕是要被阿福抢光!”
两人的笑声混着风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戏台两侧的灯笼却依旧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绢面,在地上投下晃动的花影,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晕开满庭诗意。
浅醉提着盏羊角灯,顺着回廊往账房走。
灯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眉峰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忧虑愈发清晰。
账房的窗纸透着微光,隐约能看见时念的身影。
浅醉轻叩门板,灯笼的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进来吧。”
时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混着汤匙碰碗的轻响。
浅醉推门进去时,正撞见时念舀起一个馄饨。
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
案上还摊着本打开的账册,书肆分成那栏用朱笔细细圈了圈。
旁边压着张墨迹未干的《三国演义》戏单,笔锋里满是对日后戏台的期待。
“念姐,”
浅醉将羊角灯放在案边,轻声开口,“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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