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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没说完,却像根淬了冰的针,精准扎进张万利最心虚的地方。他脸上的得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铁青。
张万利怒而拍桌起。
桌腿在青砖上蹭出刺耳的“吱呀”声,震得桌上的残茶都晃出了圈。
“你懂个屁!我兄长他……”
“我懂的是不多,但我懂与虎谋皮的下场。”
时念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声音清得像盐仓里结的冰,目光直直锁着张万利。
“张启年虽是四品侍郎,可沾了盐仓这满手龌龊。”
“就算太子有心护着他,也未必肯为了一个侍郎,把自己搭进去。”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院东侧堆成山的海盐,那些白花花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何况,你真以为他会护着你?”
“他在盛京当太平官,你在南岸替他敛财填私囊,真出了事,他第一个会把你推出去顶罪。”
“毕竟,你的命和他他的乌纱帽,孰轻孰重……”
张万利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怎会不知道兄长的性子?
当年为了攀附太子,连亲女儿的婚事都能随便许人,何况是他这个弟弟?
可他不能认,尤其不能在时念面前认怂。
“休得胡说!”
张万利抓起桌上的粗瓷茶盏就想往地上摔,手到半空却又猛地停住。
他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得满桌都是。
顺着桌沿滴在青砖上,晕出深色的印子。
“我背后的人,根本不是他张启年!”
时念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她垂下眼帘,装作整理旗袍领口的样子。
“哦?那不知是哪位大人,有如此魄力,敢包庇盐仓贪腐这种掉脑袋的事?”
时念的声音里掺了点恰到好处的好奇。
张万利左右瞟了眼守在门边的打手,见都是自己的人,脸上重新挂上笑意。
“时老板以为,为何南岸的盐引,能绕过户部层层审批,直接批给我?”
时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绕过户部?
若真是如此,那这可不是小事。
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愿闻其详。”
“因为这盐引……”
张万利的眼里闪着近乎癫狂的光。
“是从内库直接调的!你以为朝廷的人为何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那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着我!”
内库?!
南齐的内库由东宫太子直接监管。
而许承珏竟敢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张万利挪用内库盐引?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是在谋逆的边缘疯狂试探!
难怪张万利如此有恃无恐,也难怪付兴博在盛京急着让花月楼搅局转移注意力。
原来张万利本就是太子的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扳倒张万利,就能顺着这根线……
“张老爷就不怕,我把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
时念的声音冷得像盐仓的青砖,没有半分温度。
“传?你有证据吗?”
张万利得意地笑了,再次往太师椅上一靠,肥硕的身子陷进椅垫里。
“就算你说了,谁会信?”
“一个青楼老鸨的话,比得上太子殿下的金口玉言?”
“再说,你真以为今日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他拍了拍手,西侧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精壮的打手押着素心、十四和大力走了出来。
三人的胳膊都被粗麻绳反绑着,手腕勒得通红。
他们的嘴里塞着粗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素心的眼角还挂着泪,却死死瞪着张万利,眼里的怒火像要烧穿盐仓的屋顶。
十四和大力也在拼命挣扎,绳子磨得皮肤发红,却挣不开半分。
“时老板,咱们今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万利的语气陡然狠厉起来。
“只要你把从渔民那儿收的证词交出来,再写张字据,发誓从此不再沾染南岸任何事,滚回盛京去,我就放了他们。”
他的肥手指几乎要戳到素心脸上,语气里满是猥琐。
“这小娘们儿的嗓子是真好,要是送进码头的窑子,一天就能替我赚不少银子。”
“你说,她这条命,值不值得你妥协?”
素心抬头恶狠狠瞪着张万利,可那眼神对于张万利而言并无丝毫威慑力。
十四和大力也红了眼,挣扎得更凶。
时念望着他们,忽然笑了。
那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却比盐仓里的寒气更冷,让张万利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万利,你知道自己最蠢的地方是什么吗?”
张万利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
“你不该让我看见这些盐,更不该让我看见他们。”
时念的目光扫过那些堆成山的海盐,嘴角勾起。
反派死于话多,真理诚不欺人。
“在场的都看清楚了!”
“这些根本不是渔民缴的散盐,是官盐!”
她转向那些押人的打手。
“你们跟着张万利,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你们可曾想过?太子挪用内库盐引、私卖官盐,一旦事发,这太子的头衔怕是都保不住……”
“到时候,自顾不暇的太子,是选择自爆推你们顶罪,还是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呢?”
时念循循善诱,活像是鬼怪志异中蛊惑人心的女鬼。
打手们的动作顿时僵住,握着刀的手松了松,互相递着眼色。
他们本都是寻常百姓,家里也还有父母妻儿。
若真如时念所说,因为这事儿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有两个年纪轻的,已经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显然是动了退意。
“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
张万利气急败坏地吼,抓起桌上的烟杆就想砸向时念。
“给我把她拿下!谁拿下她,我赏他五十两银子!”
可这次,没人动。
西侧厢房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穿捕快服的人,为首的正是南岸知府朱庆舟。
他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纸,脸色比盐还白。
喉头一滚,他强忍下情绪,推开门走出去。
“好一个张万利!不仅以权谋私、私卖官盐,还敢攀咬太子殿下,来人!”
“将此等刁民给本官拿下!”
张万利猛地回头,这才看见朱庆舟身后站着的何源。
可他不是……
他这才惊觉自己中了计!
时念让何源送信给御史台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后手,是让何源联系了南岸知府朱庆舟!
“朱庆舟!你敢动我?我背后可是……”
“是谁都没用!”
朱庆舟打断他,擦了把额角的汗,用力挥了挥手。
“拿下!”
何源当日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书房之中,就说明梁王早已盯着南岸。
此时若不有所动作,若是真等皇上派来的人到了,他这个知府怕是连乌纱帽都保不住。
捕快们一拥而上,铁链“哗啦”套在张万利的脖子上。
张万利挣扎着嘶吼,肥硕的身子撞翻了太师椅。
桌椅倒地的脆响、他的惨叫声、打手们四散奔逃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像场迟来的雷雨,炸响在盐仓里。
时念快步走上前,亲手解开素心和十四、大力身上的绳子。
素心扯掉嘴里的布团,嗓子都哑了,第一句话就是:
“时老板!他们还藏了账本!就在里间的炕洞里!”
十四和大力也跟着附和,说刚才在厢房里,听见张万利和账房先生谈话。
时念的目光落在里间的方向,那里的炕洞黑黢黢的。
她的目光落在知府朱大人身上。
朱庆舟皮一紧,立刻会意,忙让人去搜。
“快!把炕洞撬开,一定要把账本找出来!”
朱庆舟擦着汗走到时念身边,语气里满是感激,又带着点后怕:
“时老板,多亏了您……”
“若不是您让何源送信提醒,本官还被蒙在鼓里,差点就被张万利连累了。”
“朱大人客气了。”
时念打断他,语气平静,伸手帮素心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她望着被捕快押走的张万利,他嘴里还在嘶吼。
可那声音越来越远,像被海风卷走的屁,连半点回响都没留下。
阳光透过盐仓的窗棂,照在散落的海盐上,泛着细碎的光。
素心望着时念,忽然“噗通”一声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多谢时老板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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