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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在心里偷偷感慨。这门第之见,果然是道横在人前的鸿沟,比盛京的城墙还难跨越。
在他眼里,他家念姐又聪慧又心善,把怡红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带姑娘们学本事,这天底下就没人能配得上。
哪怕对方是权倾朝野的梁王,也不行。
可如今请帖就摆在案上,时念的反应却淡得像接到了陌生人的邀约,既没失落,也没为难。
只有时念自己清楚,这份平淡不是故作姿态。
她指尖轻轻搭在案几边缘,望着那封烫金请帖,心里没半分波澜。
只余下“该来的总会来”的释然。
就像深秋的叶总会落一般。
许澜沧是手握重权的梁王,叶云舒是太傅嫡女,门当户对,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
而她,不过是个改造了旧青楼的商户。
手里攥着些蓝星文化的“秘密”,靠着戏文和故事书立足。
于她而言,他们本该保持平行状态,不该有交集。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这是“过河拆桥”。
当初若不是许澜沧暗中照拂,怡红院刚开张时,未必能避开那些祸事,也未必能那么顺利经营下去。
可时念比谁都清楚,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尤其是她和许澜沧这样身份悬殊的,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从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或许是许澜沧一时兴起,或许是权力场中“多结善缘”的默契。
但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感情。
她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让怡红院被卷进皇室的是非里。
那里面的水太深,她赌不起,也不想赌。
“请帖我收着了。”
时念伸手把请帖放进书桌抽屉,语气依旧平静。
“到时候若是院里不忙,就备份得体的贺礼送过去。”
阿福连忙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之前还怕时念会为难,或是心里不痛快,没成想她这么快就定了主意,比他还通透。
“对了念姐,”
阿福挠了挠头,话题一转,“乡试多久放榜来着?”
“不清楚。”
时念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枯黄的落叶还在被风卷着飘,院角的槐树已经彻底秃了。
“按往年的规矩,这几日该放榜了,许是今年考题泄露的事闹得大,耽误了核对进度。”
她想起乔章林考完那天的模样,轻轻摇头,这世道,读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但她觉得乔章林应该能行。
乔章林的才华本就不差,再加上这几个月请夫子辅导、日夜温书,中举该是十拿九稳的事,顶多就是排名高低的差别。
阿福听得连连点头,又凑近了些。
“我还听说,今年皇上开恩科,是想把朝中那些年纪大的官员换下去,让年轻的上来挑担子。”
“可我瞧着……这也没多大动静啊!”
那些老大人还是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时念端起桌上的姜茶抿了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指尖的凉意,才缓缓开口:
“皇上要的是稳,不是急。”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
“那些老臣大多是开国勋贵的后人,要么就是各个势力的人,盘根错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哪能说换就换?”
“开恩科就是给朝堂慢慢掺沙子。”
“让年轻官员一点点挤进去,稀释老勋贵的势力,慢慢平衡朝堂格局,不是一下子把老臣都赶下去,那样会乱的。”
阿福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用力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皇上想快些换新人,闹了半天是在慢慢铺陈,这才是稳妥的法子!”
“是啊,慢慢铺陈。”
时念望着远处盛京城墙的轮廓。
灰色的城墙在深秋的雾里若隐若现,那里藏着无数的权力博弈。
而怡红院就像这城墙下的一株草,看似不起眼,却也在这博弈的缝隙里,靠着戏文和故事,慢慢扎下了根。
这时,灶房传来吴婶的喊声:
“阿念!阿福!炭盆都摆好了,快来喝碗姜茶暖身子!刚熬的,还热着呢!”
时念应了声,拿起案几上的墨色披风往身上裹,披风上的孔雀绣纹在光线下泛着淡光。
“走,去灶房喝姜茶。”
她率先迈步往回廊外走,阿福连忙跟上。
两人的脚步声混着风卷落叶的“沙沙”声,漫过回廊,往飘着姜茶香的灶房方向去。
书桌抽屉里的请帖安安静静躺着,像个被妥善收好的旧物件,再没掀起半点波澜。
她会继续守着怡红院的炭盆和戏台。
至于那些过往的试探与默契,就像这深秋的落叶,落了就落了,没必要再捡起来。
保持距离,各自安好,这才是对这段短暂交集最好的收尾。
日子在整理手稿、筹备新院的忙碌里滑过,转眼就从深秋踏进了冬月。
冬月的晨光带着股刀子似的凛冽,透过书房的雕花窗棂。
落在案上堆得半人高的手稿上,把《西游记》话剧增补稿照得清清楚楚。
才写了一个时辰,时念的手指就有些僵了。
她放下狼毫笔,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在稿纸上轻轻划着。
案角还摊着新怡红院的设计图,戏台飞檐的修改方案旁画了张小草图。
诗签墙的尺寸标注得密密麻麻,女宾专区的隔间还特意标了“暖炉位”,连走廊的宽度都算了进去。
年前要建成能容千人的新场馆,不仅要赶工期,还得筹备足够的新戏新曲,总不能一直吃老本。
做生意最忌固步自封,蓝星文化也得常出新意,才能一直抓住人心。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沉闷的“咚、咚”声撞在窗纸上,提醒她已是深夜。
“再改两页就睡。”(2025.9.28 03:13 是我没错了!)
时念给自己续了杯温茶,杯口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她望着手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想起在永州开书坊时的模样。
那时大家围着一盏烛火,连夜整理《蓝星诗词集》的抄本。
暖夏煮着热茶,晚晴帮着誊写,连阿福都在旁边帮忙裁纸,小小的书坊里满是暖意。
想到这儿,她的指尖也暖了些,重新拿起笔,继续在稿纸上书写。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午时的阳光透过窗缝落在脸上,时念才缓缓睁开眼。
书房里的炭盆还剩点余温,案上的手稿被风吹得翻了两页。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刚推开房门,就被一阵震天的欢呼吓了一跳。
“中了!乔先生中了!咱们乔先生中举人了!”
阿福的声音像炸了炮仗似的穿透庭院,他裹着件红色的薄棉袄。
跑起来像揣了团火,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跟阿福一起去的西街书肆,亲眼瞧着榜文上写着‘乔章林,第二十三名’,妥妥的举人!”
念一也笑着和众人说。
院里早已没了冬月的冷清。
伙计们围着乔章林,一群人都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只有他自己还有些发愣。
时念这才恍然。
今日是乡试放榜的日子!
她昨晚熬到深夜改手稿,竟忘了日子,难怪院里这么热闹。
“念姐!您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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