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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最后营业十日”的消息传到春螺巷时,春螺巷的街坊都找了过来。“时老板!时老板!这红绸你拿着!搬新家那天挂在门楣上,风一吹多喜庆!”
“以后你们搬去城西,咱们这儿的生意怕是就难咯!”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日就飘遍了盛京的街头巷尾。
常来抄诗的学子、爱听戏的老熟客,甚至只在巷口买过桂花糕的百姓,都往怡红院涌来。
头一日清晨,大堂就坐得满满当当,连走廊都挤满了人。
有人捧着纸笔蹲在院角,一笔一画描着怡红院的朱漆大门和檐下诗签,想把老院的模样留在纸上;
有人对着戏台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想起去年首演时,自己坐在哪个位置抹了眼泪;
还有人拉着阿福的胳膊追问新址怎么走,眼里满是“舍不得老地儿,却更盼着新场子”的复杂劲儿。
“时老板,您还认得我不?”
一老客挤到台前,手里捧着个茶盏。
“去年《水调歌头》首演,我就坐在第一排!”
“这诗签茶盏就是当时在这儿买的,今日特意带来,想最后用它喝杯这里的茶,也算没白待这么久。”
时念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心里暖得发颤。
她转身到后厨舀了勺刚沏好的茉莉花茶,细细斟满,递还给老客:
“当然记得您,您当时还说这戏词写得贴心。”
“新址开业那天,我让人给您留个好位置,到时候再用新茶盏,喝咱们新煮的红茶。”
二楼雅间里,几个学子正围着诗签墙忙得热火朝天。
柳明远手里的毛笔写得飞快,纸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笔尖却忽然顿住。
他抬头望着诗签墙上的木牌,眼眶有点红。
“这诗签我得多抄几张,以后想老院了,就拿出来看看。”
“当初就是在这儿抄诗,才敢去考秋闱,这地方对我来说,比书院还亲。”
连平日里最冷清的角落卡座,都坐满了人。
有个人点了碗吴婶拿手的桂花粥,粥碗见了底,眼眶却红了。
“我刚来盛京那会儿,兜里就剩两个铜板,是吴婶给俺盛了碗热粥。”
“现在要搬了,我就算站着,也得来送送这碗粥的情分。”
时念在院里转了一圈,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阿福守在门口迎客,嗓子喊得发哑,却还笑着跟每个客人拱手,连鬓角的汗都顾不上擦;
浅醉在戏台旁排最后一场,她的嗓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眷恋,像是要把老院的最后一场戏,唱得更尽心;
吴婶在灶房里做最后一次小食,香味裹着甜香飘满院,然而却又泪意模糊了她的眼角。
“老伙计,以后到了新地方,我怕是再难和你……”
怡红院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连巷口的青石板路都堵得没法走。
有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颤巍巍从布包里掏出块绣帕,帕子上绣着春螺巷的街景。
针脚细密,连怡红院的朱漆大门、檐下诗签都绣得明明白白。
“念丫头,这帕子你拿着,想老院了就过来瞧瞧,我们在这儿住了一辈子,看着你把这院子变好,高兴。”
时念眸中闪动着泪意,“赵阿婆……”
赵阿婆摆了摆手:“乔迁是大喜,可不兴哭!”
李老汉推着担子又来了,这次不仅带了糖画,还特意做了个“怡”字糖牌,非要挂在时念手里。
“新场地也得有热闹气,这糖牌甜,祝你们以后的日子,比糖还甜!”
时念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群熟悉的面孔,心中情绪翻涌的厉害。
原主很不幸,但不幸的同时,她又是幸运的那一个。
但搬离春螺巷不是告别,而是带着所有人的心意,往更好的地方走。
她让阿福搬来梯子,剪下老槐树的一小段枝丫。
枝丫上还带着几片没掉的枯叶,用棉絮裹好揣在怀里。
“这样春螺巷的根,就跟着咱们去城西了,以后种在池塘边,还能接着长。”
次日一早。
时念伸手锁上春螺巷怡红院的朱漆大门,铜锁“咔嗒”一声落定,她回头望了一眼。
檐角的诗签还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她道别;
戏台旁的荷花灯早已熄灭,灯架上还沾着去年的红绸碎;
青石板路上留着客人的脚印,混着雪粒,像一串没写完的诗。
“走了,去城西。”
时念转过身,对着等在巷口的众人笑了笑,抬手挥了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老院的不舍,可眼里的光,却满是对新场地的期待。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却没人觉得冷。
心里揣着暖,连寒气都成了陪衬。
腊月初三的孔迩街,被一串爆竹声炸醒了冬日的沉寂。
午时刚过,城西新怡红院的朱漆大门外就围满了人。
阿福带着几个伙计,扛着串丈长的爆竹往街心走。
引线一燃,“噼里啪啦”的声响裹着雪粒,在街面上滚出老远。
卖早点的老汉收了担子就往这边凑,赶早课的学子也忘了赶路,围着看新鲜。
连路过的马车都停了下来,车夫探出头问:
“这是新开业的场子?看着好气派!”
新怡红院的门楣上,挂着王掌柜送的“生意兴隆”匾额,烫金的字在雪后初晴的光里亮得晃眼;
匾额两侧垂着红绸扎的大花球,风一吹就轻轻晃,像两团跳动的火;
檐角的灯笼缀满了小灯串,白天看着也鲜亮,光一照,倒像落了满地星子。
“开门迎客喽——!”
念八穿着件新做袄子,领口还缝着圈雪白的布条,是吴婶特意给他缝的新衣裳。
他站在门口的迎客台前,嗓门比爆竹还亮,引得围观的人都笑起来。
迎客台比他腰高些,铺着块青布桌布,布角绣着小小的荷花纹;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新印的座位图、用红纸包着的价格表,还有一叠叠诗签。
诗签上写着“岁岁长安”、“万事顺意”,是给客人的伴手礼。
“念八小子,如今换了新地界,你这迎客的排场倒是先升级了!”
有熟客走过来,手里拎着个描金礼盒。
他指着迎客台笑,“比春螺巷那会儿的小木桌像样多了,这才叫大场子的气派!”
念八挠着头笑,从桌上拿起一张座位图递过去。
“安公子您瞧,咱们新场地分六个区,价格从二钱到三两不等,您想选哪个?”
那安公子接过图纸,指尖顺着朱笔标注的线往下滑。
六区在最外围,二钱一位,标注着“视野开阔,适合带孩童观戏”;
五区到二区依次往里,价格从四钱、六钱、八钱到一两,对应的位置越来越靠前;
最前面的一区在戏台正前方,每个位置都用雕花屏风隔开。
图纸上特意画了个小屏风的模样,旁边还写着“三两银,赠当日节目戏单解说加时节新茶”。
“哟,这一区倒是新鲜!”
安公子手指着一区的标注,眼里满是惊讶。
“既有屏风挡着,私密性够了,价格却比从前的雅间便宜。”
“从前雅间最低消费五十两起,这一区三两还赠好茶,时老板这是真要让大伙都能舒舒服服瞧上好戏啊!”
“公子说的是!”
念八勾着嘴角,声音平静,却难掩得意。
“念姐说,开场子不能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寻常人家咬咬牙也能来体验,这样才热闹。”
“您看这一区,往后百姓家办喜事,想请亲友看戏,也能选这儿,多体面!”
正说着,一位穿石青褙子的夫人带着丫鬟走过来。
夫人鬓角插着支东珠金簪,衣着素雅却透着讲究。
她拿起桌上的座位图,目光落在“女宾区”的标注上,轻声问:
“小哥,请问姑娘们的位置在哪儿?我带想找个清净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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