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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把炭火盆往他脚边又挪了挪,指尖轻轻敲了敲他冻得发红的手背,语气带着点促狭:“心里揣着疑问,怎么不直接去问念姐?”
“我、我这不是不敢嘛!”
阿福挠了挠头,憨直的脸上满是纠结,手里还在无意识地搓着草绳。
“念姐这几日看着跟往常一样,该对账对账,该盯场地盯场地,可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事。”
“昨儿从叶府回来的路上,马车路过街口的糖画摊,她还掀着帘子对着雪发呆,连我问她要不要买糖画都没听见。”
婴宁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她垂眸看着炭火盆里的灰烬,声音也跟着放轻了些。
“既然如此那就别问了,念姐心里有杆秤。”
其实早在去很久之前,她就瞧出了不对劲。
那时许澜沧常来怡红院,有时是为了听新戏,有时是借着别的由头。
婴宁还记得清清楚楚,自从青州城外刺杀那件事之后,时念就逐渐和许澜沧拉开了距离。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时候的时念,满脸坚定的告诉他们,她说:
“我要让怡红院的人,不管是脱籍的姑娘,还是打杂的伙计。”
“都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抬头挺胸活着,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靠谁的恩典过日子。”
从那以后,时念再跟许澜沧打交道,便多了层分明的分寸。
“你若是真心疼念姐,”
婴宁抬眼看向阿福,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
“就早点把暖夏娶进门,往后生了儿子女儿,让他们陪着念姐,给念姐养老送终,不比你在这儿瞎琢磨强?”
“谁、谁要娶暖夏了!”
阿福的脸瞬间红得像灶上刚烧红的烙铁,慌忙别过脸。
他手忙脚乱地去扯槐枝上的草绳,却不小心把枝丫上的积雪抖落在脖子里。
雪粒顺着衣领滑进后背,激得他猛地缩了缩脖子,牙齿都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婴宁看得直笑,伸手帮他拂掉肩上的雪,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尖,笑意更浓了:
“还嘴硬?自从暖夏来了怡红院,你眼里的活儿就没断过。”
“暖夏刚来时怕生,是你端着热姜汤过去,笨手笨脚地安慰别怕,念姐人好,咱们院里没人会欺负你;”
“后来暖夏学认字,你每天天不亮就去给她擦灯盏,连灯芯都挑得正好;”
“上个月暖夏染了风寒,你更是连着三夜守在她房外,听见她咳嗽就赶紧递热水,比吴婶还上心。”
“那、那是因为暖夏身世可怜,性子又软,我多照顾点也是应该的!”
阿福急得差点站起来,又怕动静太大惊动正屋的时念,只能压低声音辩解,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换做是浅醉,或是素心,我也会这么做的!”
“哦?是吗?”
婴宁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
“那你上次见我和晚晴跟暖夏开玩笑,说嫁人的事儿,你攥着拳头差点跟我们动手,也是应该的?”
她还记得那天阿福的指节都泛了白,若不是晚晴及时笑着解释“是跟暖夏闹着玩的”,恐怕真要跟她们这两个“姐姐”红脸。
后来时念问他为啥这么激动,阿福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你们不该瞎说,她会当真的”。
阿福被问得说不出话,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手里的草绳缠得乱七八糟。
雪又下大了些,鹅毛似的雪片落在他的发梢,很快就积了层薄薄的白霜。
他偷偷抬眼,看向暖夏住的西厢房。
窗纸上没有人影,想来是还没起。
昨儿暖夏为了练新曲《鹊桥仙》,跟着浅醉熬到后半夜,此刻怕是还在补觉。
“行了,不逗你了。”
见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婴宁忍不住心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暖夏心里其实有数呢。”
“你要是真喜欢,就早点跟人家说清楚,别让姑娘家瞎琢磨。”
婴宁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叮嘱。
“暖夏性子软,不会主动跟你说,你要是一直不表态,万一往后有别的小伙看上她,你可别后悔。”
阿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连声音都带着颤:
“暖夏……她真的知道我对她好?她、她不讨厌我?”
“你自己去问啊。”
婴宁笑着推了他一把,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
“再不去,等会儿迎亲队伍从街上过,锣鼓声一闹,暖夏醒了肯定要去看热闹,你连跟她单独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阿福攥了攥手里的草绳,又看了眼西厢房的窗纸。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草绳轻轻放在墙角,拍了拍身上的雪。
刚要抬脚往西厢房走,却听见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时念披着件素色的貂绒披风,手里拿着账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她的目光落在阿福发红的脸上,又扫了眼西厢房的方向。
再瞧着婴宁促狭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没、没聊什么!”
阿福慌忙低下头,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念姐,我、我去看看暖夏醒了没,顺便问问她要不要去街上看迎亲队伍,看梁王殿下的迎亲轿长得啥样!”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往西厢房跑去,连背影透着几分慌乱。
时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西厢房门口,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傻小子,总算开窍了。
没想到还是纯情这款。
婴宁走过来,帮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口,挡住灌进来的冷风。
“念姐,你都听见啦?”
“听见一点。”
时念点点头,目光转向街面的方向。
远处已经传来了隐约的锣鼓声,混着爆竹的脆响,想来是梁王府的迎亲队伍快路过了。
雪还在下,街面上的积雪怕是已经没过脚踝,迎亲队伍走得慢,怕是要比原定时间晚些才能到叶府。
“雪下得这么大,迎亲队伍怕是要慢些了。”
时念收回目光,并未接茬,声音平静无波。
“新场地的炭火够不够?吴婶说后厨要煮姜汤,让伙计们轮流喝,别冻着了。”
“还有,今天街上人多,难免有看热闹的往咱们后院凑,让张珂源多派两个机灵的伙计守着后门,别让闲人闯进来……”
“都安排好了。”
婴宁点头,看着时念平静的侧脸。
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雪粒泛着淡淡的光,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对迎亲队伍的好奇,只有对新场地的牵挂。
婴宁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她知道时念昨儿去叶府添妆,不仅是为了梁王府的合作情谊,更是为了彻底断了心里那点念想。
许澜沧是王爷,是叶云舒的夫君。
而时念,要走的是属于自己的路,是带着怡红院所有人往前闯的路。
两人之间或许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那些曾经全都消散在了两人彼此的算计里面。
“念姐,”
“要不今天咱们也去街上看看热闹?难得见这么大的迎亲队伍。”
时念摇摇头,笑着举起手里的账册。
“新场地的账目还没核对完,杜元介说要添些新的诗签,预算得重新算。”
“等忙完这些,咱们再一起去给叶云舒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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