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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书房的炭盆早已熄了，只剩点余温裹着淡淡的木炭香。阿福站在案前，望着时念紧绷的侧脸。
她显然还在琢磨楚倾玄的心思。
他喉结动了动，想问“沧州那边要不要多派几个人”，终究还是没开口。
如今的局面像块浸了雪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里。
谁都清楚，楚倾玄这次是动了真格，不仅要毁林海生的名声，还要把怡红院彻底拖进泥里。
“派人在盛京城里悄悄找蒲淞南，茶馆、戏楼但凡是能找的地方都去找。”
时念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未散的沉郁。
“至于沧州那边，你派两个稳妥的人去，动静别太大，要是露了查案的痕迹，反而会被楚倾玄的眼线盯上。”
阿福连忙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这次……定不会惊动楚倾玄的人。”
“还有邱师傅和王师傅。”
时念抬头，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寒的刀。
“你去跟他们说，最近别单独出门，晚上也别去偏僻的游廊。”
“他们的家人如果在盛京周边，最好也接来怡红院住。”
楚倾玄当年能栽赃林海生用寒霜草下毒，如今也能把老班主当年的死赖在两位老艺人身上。
到时候官府一来，别说查真相，还得把怡红院拖进浑水。
这话让阿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两位师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艺人，真要是被楚倾玄栽赃，根本扛不住官府的盘问，说不定还会被屈打成招。
“我知道了！”
阿福的声音都紧了些：
“我这就去跟两位师傅说，再让伙计们多盯着点西厢房，保证他们的安全。”
时念挥了挥手，阿福转身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沉。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卷诗签的轻响。
时念拿起案上的账本，指尖划过“客流量减少两成”“收入同比下降三成”的数字，眉头拧得更紧。
楚倾玄这一手太毒。
他不跟怡红院拼戏文的精彩、拼服务的细致，偏要拿林海生的旧案做文章。
怡红院越是强调“干净”“文化”，这桩“下毒旧案”就越刺眼。
怡红院的成功，在轻飘飘的流言面前，不堪一击。
就如同一个德智体美劳都十分全面的艺人，一旦陷入舆论风波，在还未出事实结果之前就已经受到了网友的严厉批判。
楚倾玄想靠流言打垮怡红院，她偏不遂他的愿。
不仅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林海生一个清白，更要让所有人知道。
怡红院护得住自己人，更护得住心里的干净，不是几句流言就能戳倒的。
隔天酉时，盛京的夕阳裹着层薄寒，斜斜落在新怡红院的朱漆大门上，把门板照得暖融融的，却驱不散门口的冷清。
往常这个时辰，念八早该忙着给客人递座位图、答唱戏的时间，此刻却只能杵在那儿，望着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发呆。
偶尔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往门里瞟一眼，就匆匆走了，连停都不停。
“又走神了？”
大力扛着块刚打磨好的戏台木板走过来，棉袄的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结实的胳膊。
仿佛一点也不畏惧这冬日的寒风。
“再愁客人也不会自己跑进来，不如把台面擦干净，真有人来，也得让人家瞧着舒坦，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念八回神，往街面望了望，终于看见两个的学子，犹豫着往这边走。
可没等他们到门口，就被同伴拉走了。
嘴里嘟囔着“听说里面有下毒的老艺人，咱们还是去别的戏楼吧，别沾晦气”。
“能不愁吗？”
念八的声音发涩，往柜台里指了指。
“昨儿才卖了三百多张票，连戏台的灯油钱、伙计们的饭钱都不够，再这么下去，吴婶都要把馒头换成窝头了。”
大力却笑了，把木板往旁边的墙角一放，伸手拍了拍念八的肩。
“你忘了阿福经理这些日子忙啥了？”
“等真相水落石出那天，咱们定然还会迎来雨过天晴。”
念八摇头失笑：“你才认识几个字儿，现在也学了这套文绉绉的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标准的笑：“不过你说得对，咱们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话音刚落，就见辆乌木马车从街尾驶过来。
马车不张扬，车身没雕花纹，却用的是最结实的桐木。
凑近才发现——
那是大长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停车场的角落，与其他零星的马车隔开些距离，显然不想引人注目。
念八心里一动，连忙整理了下衣襟。
他刚要迎上去，就见车帘被轻轻掀开，先下来的是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
瞧着年轻，但身上的气质却十分沉。
男子站稳后回头伸出手，拖着身后妇人下了马车
两人并肩往门口走，脚步不快，目光偶尔扫过怡红院的檐角、门口的诗签。
如今城西的新场地设了停车场，马车停得远，倒添了几分距离，反而认不清了。
直到两人走近，妇人抬起头，念八这才看清来人是大长公主。
至于男子的身份，多半就是那位驸马爷祁仁晖！
“小、小的拜见大长公主殿下！祁驸马！”
许兰溪轻轻颔首，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座位图上。
见上面印着“女宾区”“诗词区”“安静观戏席”的字样，眼里闪过丝了然。
“路过城西，想起你家的戏不错，就进来瞧瞧。”
祁仁晖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门口的迎客台，又往院里望了望。
零星的客人散落在戏台区，大多是学子。
如此冷清，其原因他们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念八连忙引着他们往里走，心里却犯嘀咕：
大长公主夫妇这个时候来，难道是为了之前祁醉寻妹的事？
还是……听说了林海生的流言，特意来看看情况？
他不敢多问，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
“殿下，驸马，里面请。”
“今日演的是……”
“您二位要是想清静些，四楼有雅间，视野敞亮。”
许兰溪没接话，只是往诗词区的方向望了望。
浅醉正带着两个姑娘整理诗签。
浅醉见了他们，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来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浅醉姑娘，”
许兰溪忽然开口，“晚晴姑娘今日在吗？上次听她弹的琵琶，很是不错。”
浅醉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在呢，我这就去叫她来给您请安。”
“不用了。”
许兰溪抬手拦住她，语气依旧平淡，“你先去忙吧。”
浅醉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看着念八引着两人往四楼走，连忙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
书房里，时念听见浅醉的汇报，手里的笔顿了顿。
大长公主夫妇这个时候来，目的为何？
她放下笔，“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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