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科幻灵异 > 百鬼镇阴 > 第10章 河边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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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老宅,堂屋里二叔公的棺材依旧沉默,但我已无暇恐惧,满脑子都是柳绣娘那怨毒又悲伤的眼神、张九骨意味深长的警告,以及怀中那本散发着不安气息的《百鬼谱》。

    栓子被救上岸后,据说一直昏迷不醒,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也只说是溺水受惊,寒气入体,开了几副驱寒安神的药,能否挺过来全看造化。

    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在密室里再次翻阅二叔公的笔记,关于捞尸人和水鬼的记载并不多,只模糊提到有些捞尸人家族传承古老,懂得与水中亡魂打交道的特殊法门,亦正亦邪,需谨慎对待。

    而关于阴山教,笔记里更是语焉不详,只用了“驱鬼炼尸,行事乖张,切莫招惹”几个字带过,仿佛二叔公也不愿多提。

    这更让我下定决心,必须去见张九骨,他似乎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为我拨开些许迷雾的人。

    晌午时分,我特意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打了一壶最烈的散装高粱酒,又买了些酱肉、花生米,用油纸包好,然后沿着昨夜记忆中的方向,朝着河上游张九骨消失的那片荒野走去。

    越往上游,人迹越是罕至。河岸边的树木歪斜虬结,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几乎遮蔽了小路。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味和植物腐烂的浓郁气息。

    走了约莫两三里地,在一片河湾回水处的土坡下,我看到了一个用旧木板、油毡和芦苇秆胡乱搭成的窝棚。

    棚屋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门口挂着一串用鱼骨和不知名鸟爪穿成的风铃,随风晃动,发出干涩的碰撞声。棚屋外面晾晒着几张破旧的渔网,还有一些形状古怪、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沉木。

    这里,应该就是张九骨的“家”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棚屋前,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了那沙哑的声音:“门口等着。”

    我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棚屋那扇用破船板钉成的门从里面被拉开,张九骨探出身来。

    他依旧是那身打扮,眼睛里带着宿醉未醒的血丝,但眼神却清醒得吓人。他扫了一眼我手里的酒壶和油纸包,鼻子抽动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小子。”

    棚屋里光线昏暗,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混合了鱼腥、水汽、劣质烟草和某种草药味的复杂气味。

    里面陈设极其简陋,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床铺,一张破桌子,几个木墩当凳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绳索、铁钩、竹竿等捞尸的工具,还有一些形状古怪的器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棚屋正对着门的板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已经泛黄模糊,看不清具体神祇,前面摆着一个粗糙的陶制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早已燃尽的香梗。

    “坐。”张九骨指了指一个木墩,自己率先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我带来的酒壶上。

    我会意,将酒壶和油纸包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打开瓶塞,浓郁的酒气立刻弥漫开来,又打开油纸,露出了里面的酱肉和花生米。

    张九骨也不客气,抓起酒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长长地哈出一口酒气,然后用脏兮兮的手捏起一块酱肉扔进嘴里,嚼得啧啧有声。

    “酒还行,肉咸了点。”他评价道,又灌了一口酒,这才用那双锐亮的眼睛看向我,“说吧,小子,找老子想问什么?”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先从眼前最紧迫的事情问起:“关于柳绣娘,你知道多少?她的尸骨,真的还在这河里?”

    “柳绣娘?”张九骨嗤笑一声,又捏了颗花生米,“那是你们文化人起的名字。我们捞尸的,只管她叫‘红鞋煞’。在这河里泡了起码百十年了,怨气深得很,平时都沉在河眼儿里不动弹,要不是那家娃子手贱,动了她的东西,也不至于惹这麻烦。”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我爷爷那辈就听说过她,说是当年镇上富户李家的小妾,跟个唱戏的跑了,被抓回来沉了河。那唱戏的也没落好,被打断了腿扔进河里喂了鱼。两人都死在这段河湾,怨气纠缠,化成了水鬼。那女的怨气更重,就成了‘红鞋煞’。”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悲剧,并非简单的负心,而是双双殒命。

    “那她的尸骨……”

    “尸骨?”张九骨打断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以为水鬼的尸骨,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被怨气和阴气滋养百年,早就成了气候,尸身不腐不烂,藏在河底最阴最暗的淤泥里,寻常手段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你以为轻易就能动?”

    我心里一沉,看来替柳绣娘寻骨安葬的承诺,远比想象中艰难。

    “那栓子……”

    “那娃子魂魄离体太久,又受了阴气侵蚀,能不能醒,看他自己的造化。”张九骨语气淡漠,对于生死,他显然见得太多了,“你答应超度她,是步好棋,也是步险棋。超度不了,她的怨气反噬,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我默然,当时情急,只能如此。

    “你昨天说,《百鬼谱》……”

    我换了个话题,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疑虑。

    提到《百鬼谱》,张九骨的神色明显凝重了几分。他放下酒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本书,是你陈氏‘镇阴人’的根基,也是招祸的根苗。上面记载的不是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名录’和‘规则’。拥有它,就能一定程度上认知、甚至影响那些东西。”

    他指了指浑浊的河水:“但这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你能看清路,也会吸引来所有趋光的飞蛾和嗜血的野兽。阴山教那帮杂碎,做梦都想得到它,用来炼製更凶戾的鬼物。”

    “他们……已经来了?”我想起水尸鬼脑后的黑色骨钉。

    “哼,鼻子灵得很。”张九骨冷哼一声,“这地方阴阳失衡,他们就像闻到腥味的鬣狗,迟早会摸过来。你以后行事,最好把招子放亮点。”

    棚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外面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以及那串骨制风铃干涩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地飘进了棚屋。

    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声呼唤,声音叠在一起,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和吸引力,仿佛在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又像是在哀怨地哭泣。

    这声音……

    我猛地抬头,看向张九骨。

    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骂了句脏话:“妈的,又来了!”

    “是什么?”我紧张地问道,这声音让我心里发毛,浑身不舒服。

    “河里的东西。”张九骨站起身,走到棚屋门口,撩开破旧的门帘,望向那片幽深的河面,“怨气深了,不甘寂寞,就想拉人下去作伴。这叫‘河漂子的呼唤’,意志不坚的,或者时运低的,听了这声音,就会像中了邪一样,自己走进河里。”

    河漂子,是捞尸人对水鬼的另一种称呼。

    那呼唤声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河底深处,又仿佛就在耳边,仔细听,似乎能分辨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和绝望。

    “它们……在叫谁?”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张九骨回过头,缓缓吐出几个字:

    “它们在叫所有能听见这声音的人。”

    “包括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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