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 第0056章 暗流汹涌处,针线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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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贝一夜未眠。

    回到那间租住在绣坊后巷,仅能放下一床一桌的狭窄亭子间,她合衣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直到窗外天色由浓墨转为鱼肚白。李公馆门外无意中听来的那几句闲谈,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莫家……贝贝……若还在世,也该有这般年纪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尖上。那半块玉佩紧贴着胸口皮肤,原本温润的玉石,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硌得她生疼。

    她是阿贝,江南水乡渔民莫老憨的女儿。这是她十七年来坚信不疑的身份。可那闲谈中的“贝贝”,那场十几年前沪上显赫莫家的惊天变故,那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双生女……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

    养父母从未详细说过捡到她的具体情形,只含糊提及是在一个雾气蒙蒙的清晨,在江南某处码头。她贴身佩戴的这半块玉佩,质地绝非寻常渔民之家所能拥有。以前她只当是亲生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从未深思。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迷茫攫住了她。如果……如果她真的与那个覆灭的莫家有关,那意味着什么?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现在何处?那个与她一同降生,却“夭折”了的姐妹,真的不在了吗?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直到天色大亮,弄堂里响起早起邻居的咳嗽声、倒马桶的声响,她才猛地坐起身。

    不能乱!她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无论身世如何谜团重重,眼下最紧要的,依然是赚钱,寄回家给爹爹治病。养父还躺在病榻上等着药钱,养母还在水乡翘首以盼。这是她来到上海滩唯一的目的,不能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闲话就方寸大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在彩云绣坊站稳脚跟。只有在这里立住了,才能有稳定的收入,也才能……才有可能去触碰那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

    她起身,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但眉眼坚韧的脸。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走下去。

    ---

    彩云绣坊里,气氛却有些异样。

    贝贝刚踏进工间,就感觉到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整理丝线。

    果然,没过多久,管事的张娘子就沉着脸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昨天贝贝送去李公馆的那套桌屏的回执,后面跟着面色不虞的金姐。

    “阿贝,”张娘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力,“昨天你去李公馆送货,可曾出了什么差错?”

    贝贝心里一紧,站起身,恭敬地回答:“回张娘子,我将绣品交给了李公馆的女佣,等了回执便回来了,并未出差错。”

    “并未出差错?”金姐尖细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夸张的质疑,“那为何李公馆的姨太太今早派人来传话,说咱们送去的桌屏,有一处绣工粗糙,针脚不齐,破坏了整体意境,要求返工,还要扣掉三成的工钱!”

    工间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绣品被客人挑剔是常事,但直接扣掉三成工钱,却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

    贝贝愣住了。那套桌屏是她亲眼看着金姐最后检查封装的,以金姐的水平和对李公馆的重视,绝不可能出现“绣工粗糙,针脚不齐”这种低级错误。

    “金姐,那桌屏昨日封装前,您不是仔细查验过的吗?”贝贝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金姐。

    金姐被问得一噎,随即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查验不力?还是你想推卸责任?昨天可是你一路提过去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在路上不小心磕了碰了,或是……或是动了什么手脚!”

    这话就说得极其诛心了。暗示贝贝可能因为对派活不满而故意损坏绣品。

    贝贝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而是针对。金姐容不下她这个手艺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外来户”,这是要借题发挥,把她赶出绣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在这种时候,慌乱和辩解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张娘子,”贝贝转向管事的,语气不卑不亢,“昨日我送货,一路小心谨慎,绣品包裹完好,绝无磕碰。至于动手脚,更是无稽之谈。我阿贝虽来自小地方,但也懂得‘诚信’二字是立身之本。若娘子不信,可否将退回的绣品取来一看?若真是我的过错,我愿一力承担,分文不取,离开绣坊。但若不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金姐瞬间有些闪烁的眼神,缓缓道:“也请张娘子和诸位姐妹,还我一个清白。”

    张娘子沉吟着。她管理绣坊多年,手下这些绣娘间的明争暗斗见得多了。金姐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几分。这个阿贝,手艺确实灵秀,性子也沉静,不像是个会故意使坏的。但李公馆那边确实传来了不满……

    “去把退回的桌屏取来。”张娘子吩咐旁边的一个小学徒。

    很快,那套四扇的桌屏被取了回来,放在工间中央的大案上。众人围拢过来。

    金姐抢先一步,指着其中一扇屏风上绣着的一丛兰花:“你们看,就是这里!这兰花的叶片,针脚明显凌乱,颜色过渡也生硬,比旁边几处差远了!这不是粗心是什么?”

    贝贝走上前,仔细看去。那丛兰花位于屏风角落,若不细看,确实不易察觉。但以她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那几片叶子的绣法,虽然极力模仿整体的风格,但在关键的“藏针”和“晕色”处理上,火候差了不止一筹,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匠气和生涩,与周围流畅自然的绣工格格不入。

    这绝不是金姐的手笔,更不是绣坊里任何一位成熟绣娘的水平。倒像是……有人后来故意添上去的,而且添得仓促而拙劣。

    贝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送货途中的意外,而是有人在她离开后,在绣品上动了手脚,然后嫁祸给她。而最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就是在绣坊里,在金姐的默许甚至指使下。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金姐。金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气势:“你看什么看?证据确凿,还想抵赖不成?”

    工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贝贝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贝贝没有立刻反驳。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几处“问题”绣线。丝线的质感、光泽,与周围原本的丝线略有细微差异。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绣面,仔细分辨着。

    突然,她抬起头,对张娘子道:“张娘子,可否取些清水和干净的棉布来?”

    张娘子疑惑地看着她,但还是示意学徒去取。

    东西取来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贝贝用棉布蘸了少量清水,极其小心地,轻轻点在那几处“粗糙”的针脚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被清水濡湿后,那几处针脚所用的丝线,颜色竟然开始微微晕染开,与周围牢固不动的色彩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张娘子脸色一变。

    “这是劣质染料。”贝贝直起身,声音清晰而稳定,“真正的好丝线,尤其是用于精品绣品的丝线,染料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即便遇水,也极难晕色。而这几处针脚所用的线,遇水即晕,说明染料低劣,绝非我们彩云绣坊平日所用的材料。”

    她转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金姐,目光如炬:“金姐,您是我们绣坊的老人了,经手的丝线无数。请问,我们绣坊,何时进过这种遇水即晕的劣等丝线?还是说,这几针,根本就是后来有人,用外面的劣质线,故意绣上去,来污蔑我的?”

    真相大白!

    工间里一片哗然。众人看向金姐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鄙夷。为了排挤一个新人,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不惜损害绣坊的声誉!

    金姐张口结舌,冷汗涔涔而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张娘子脸色铁青,看着金姐,又看看贝贝,最后目光落在那桌屏上晕开的色渍上,胸口剧烈起伏。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

    “金姐,”张娘子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今天起,绣坊主导绣娘的位子,你先让出来,回去好好反省!扣你三个月工钱,以儆效尤!”

    金姐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两个平日与她交好的绣娘勉强扶住,灰溜溜地离开了工间。

    张娘子又看向贝贝,眼神复杂,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姑娘,不仅手艺好,心思竟也如此缜密,临危不乱,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

    “阿贝,”张娘子的语气缓和了些,“这次委屈你了。李公馆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这套桌屏……看来是废了,需要重绣。这重绣的活儿,就交给你来主导,可能胜任?”

    这是机会,也是考验。主导一套精品绣品,意味着工钱的大幅提升,也意味着在绣坊地位的提升。

    贝贝压下心中的波澜,躬身道:“谢张娘子信任,阿贝定当尽力。”

    一场风波,以贝贝的险胜暂告段落。但她也清楚,经此一事,她算是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行。

    然而,她别无选择。

    ---

    与此同时,齐公馆那气派非凡的雕花铁门外,莹莹停下了脚步。

    她穿着那件月白底绣淡紫兰花的旗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薄施脂粉,试图掩盖一夜未眠的憔悴和内心的忐忑。站在这里,与周围光鲜亮丽的环境相比,她依然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寒酸。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上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齐家的老管家福伯。福伯见到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莹莹小姐?快请进。”

    福伯是齐家的老人,当年莫家鼎盛时,与莫家往来频繁,对林氏和莹莹一直心存怜悯。

    “福伯,您好。”莹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我……我想见见齐夫人,或者……啸云哥哥,不知是否方便?”

    福伯看着她故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侧身让开:“夫人正在花厅用茶,少爷一早就去公司了。莹莹小姐随我来吧。”

    引着莹莹穿过布置典雅、花木扶疏的庭院,福伯低声提点了一句:“夫人近来心情尚可,莹莹小姐不必过于紧张。”

    莹莹感激地看了福伯一眼,点了点头。

    齐家的花厅宽敞明亮,西式的沙发与中式的古董摆设相得益彰。齐夫人,一位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红茶。旁边站着伺候的丫鬟低眉顺眼。

    “夫人,莫家的莹莹小姐来了。”福伯通报了一声,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齐夫人抬起眼,目光落在莹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是莹莹啊,有些日子没见了,快过来坐。”

    “齐夫人安好。”莹莹走上前,依礼问好,在齐夫人示意的下首沙发坐下,姿态端庄,背脊挺得笔直。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母亲身体可好些了?”齐夫人语气温和,如同寻常长辈关心晚辈。

    莹莹的心揪了一下,母亲咳血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痛楚,轻声道:“劳夫人挂心,家母……还是老样子,需要静养。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事相求。”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齐夫人:“家母病情加重,需用一些昂贵的西药,家中……实在艰难。莹莹自知不该叨扰,但为人子女,实在不忍见母亲受病痛折磨。能否……能否请齐家,暂借一些钱款,以解燃眉之急?莹莹可以立下字据,日后定当做工偿还!”

    她说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脸颊因为羞赧而微微泛红。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失尊严的求助方式了。

    齐夫人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没有立刻回答。

    花厅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瓷器轻微的碰撞声。

    过了片刻,齐夫人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莹莹啊,你的难处,伯母理解。莫家当年与我们齐家交好,如今你们落难,我们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

    莹莹心中一喜,刚要道谢,却听齐夫人话锋一转:

    “不过,这借钱立据……就显得生分了。传出去,倒显得我们齐家不近人情。”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莹莹清丽却难掩憔悴的脸上,带着一种考量,“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做工能赚几个钱?又要照顾母亲,何其辛苦。”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道:“这样吧,钱呢,我们齐家可以给你,也不必你还。只是……啸云年纪也不小了,他父亲一直催着他的婚事。你们小时候的婚约,虽然波折,但终究是两家老人定下的。你若愿意,这钱,便算是我们齐家给未来媳妇的贴己,如何?”

    莹莹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齐夫人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重提婚约。

    这哪里是援助?这分明是交易!用她的婚姻,来换取母亲的救命钱。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紧紧攥着旗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想起齐啸云,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说“会像保护妹妹一样护着你”。她对他,并非全无好感,那是一种在漫长灰暗岁月里,对唯一一点温暖光亮的依赖和憧憬。可若这婚姻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施舍和买卖的方式达成,那点朦胧的好感,瞬间变得无比可笑和廉价。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想立刻起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可母亲咳血的画面,那抹刺目的红,像一道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

    她不能走。走了,母亲怎么办?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好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夫人的意思……莹莹明白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莹莹需……需回去与家母商议。”

    齐夫人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满意。她知道,这个女孩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自然。”齐夫人语气越发和蔼,“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也和你母亲商量商量。我们齐家,是诚心诚意的。”

    她示意旁边的丫鬟:“去账房支五十块大洋,给莹莹小姐带上。”

    五十块大洋!这足够她们母女二人好几年的嚼用,也能请很好的西医,用上不错的药了。这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得莹莹几乎喘不过气。

    丫鬟很快取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莹莹。

    莹莹看着那布包,感觉它像烧红的炭火一样烫手。她颤抖着手,接过,仿佛接过的不是救命的钱,而是卖身契。

    “多谢……夫人。”她站起身,声音干涩,行了个礼,几乎是用逃的速度,离开了齐家花厅。

    福伯送她到门口,看着她单薄而僵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莹莹走出齐公馆那气派的大门,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她紧紧抱着那包沉甸甸的大洋,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屈辱、无助、彷徨、对母亲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知道,从她接过这包大洋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彩云绣坊里,贝贝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重绣李公馆桌屏的工作中。

    张娘子将这份工作交给她主导,意味着她可以自行选择配色和针法,只需要在最终效果上符合客人的要求。这对她而言,是挑战,更是机遇。

    她摒弃了原来金姐那种过于富丽堂皇的风格,决定采用更清雅、更富文人气息的构思。四扇屏风,分别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主题。

    画稿是她自己起的。没有用坊间流行的固定花样,而是凭着记忆里江南水边的灵秀之气,加上自己的理解。梅之傲雪,兰之幽芳,竹之劲节,菊之隐逸。她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彷徨、坚韧、对身世的迷惘、以及对未来的期许,都悄然倾注于笔端,融入了画稿之中。

    张娘子看过画稿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用心绣制。

    贝贝开始绣制第一扇“空谷幽兰”。她选用的是极细的纯色丝线,通过不同针法的交替和丝线光泽的微妙变化,来表现兰叶的舒展飘逸和花瓣的轻盈剔透。她独创的“破捻针法”和“虚实针”结合使用,使得整丛兰花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中,幽静而富有生机,远看意境空灵,近看细节丰富。

    她几乎是不眠不休,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休息,所有时间都扑在了绣架上。手指被针扎破无数次,眼睛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布满血丝,但她浑然不觉。

    只有在全身心投入刺绣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纷扰的思绪,找到内心的片刻宁静。针线穿梭间,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在与那未知的过去和未来沟通。

    工间里的其他绣娘,起初还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绷架上逐渐成型的那灵动非凡、气韵高洁的兰花,那些质疑和轻视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惊叹和折服。

    这个从江南水乡来的阿贝,她的天赋和努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几天后,“空谷幽兰”绣制完成。

    当贝贝最后剪断丝线,将绣片从绷架上取下时,整个工间都安静了下来。

    那屏风上的兰花,仿佛不是绣上去的,而是自然生长在那柔软的缎面上。兰叶仿佛在随风轻轻摇曳,花瓣上似乎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一种清冷的幽香仿佛透过绣面弥漫开来。

    “太……太传神了……”一个绣娘忍不住喃喃道。

    张娘子闻讯赶来,看到成品时,也怔住了半晌。她经营绣坊多年,见过的好绣品无数,但如此富有灵性和意境的,实属罕见。

    “好!好啊!”张娘子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阿贝,你这手技艺,足以在沪上绣界立足了!”

    她当即决定,将这扇“空谷幽兰”作为样品,暂时不送去李公馆,而是摆在绣坊最显眼的位置展示。

    贝贝看着那凝聚了自己心血的绣品,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她凭借自己的手艺,初步在这大上海站稳了脚跟。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扇惊艳的“空谷幽兰”,很快将引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并将她卷入另一场命运的漩涡。

    就在贝贝沉浸于刺绣世界,莹莹在屈辱与现实的夹缝中挣扎时,齐啸云正坐在齐氏企业总经理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

    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关于近期与赵坤名下产业竞争失利的报告。赵坤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和难缠。父亲齐振邦已经多次对他近期的“保守”策略表示不满,暗示他应该更积极地拓展人脉,甚至……考虑与某些实权人物联姻,以巩固齐家的地位。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照片上是年幼的他,和同样年幼稚嫩的莹莹,站在莫家花园的秋千旁。那时的莹莹,笑容腼腆而温暖。

    他又想起前几天在绣坊门口无意中帮过的那个女孩,那个叫阿贝的绣娘。她摔倒时倔强而明亮的眼神,起身后干脆利落的道谢,以及转身离去时那莫名熟悉的背影……

    两个女孩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一个是他承诺要保护的“妹妹”,温婉柔弱,需要庇护。

    另一个,却像一株野性难驯的兰草,带着谜团和韧性,莫名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而家族的责任,商场的暗战,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沪上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阴云。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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