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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棋局之外刘明堂被锁拿入京,漕帮易主,江南官场人人自危。顾云舟这柄皇帝亲手掷出的利剑,以近乎蛮横的姿态,在太子经营多年的铁桶阵上,劈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弹劾顾云舟的奏章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除了之前的罪名,又添了“结交江湖匪类”、“滥用酷刑”、“动摇国本”等更骇人的指控。太子一党显然动了真怒,攻势凌厉,大有不将他置于死地不罢休之势。
然而,预想中皇帝迫于压力召回钦差的旨意并未到来。相反,一道明发上谕直达江南:擢升顾云舟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仍兼钦差巡察使,全权督办江南漕运、盐政革新事宜,遇四品以下官员不法,可先行拿问!
这道旨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炸得江南官场目瞪口呆。
擢升!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升官了!还是都察院的实职!这意味着皇帝的态度已然明朗——他就是要用顾云舟这把刀,而且要用得更加顺手!
钦差行辕内,前来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之前对顾云舟避之唯恐不及之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云舟应对得体,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疲惫,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他深知,这并非胜利,只是将他推向更高、也更危险的浪尖。皇帝的信任从来都是有代价的,他展现出的能力越强,价值越大,所肩负的期望和风险也就越高。
夜深人静,他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给萧绝写信。笔尖在宣纸上划过,汇报着江南局势的进展,分析着各方势力的反应,措辞严谨,逻辑清晰,一如他平日的风格。
只是在信的末尾,笔锋顿了顿,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他看着那点多余的墨痕,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雪夜窗前,那人苍白的脸和灼热的眼神。
『……江南春深,运河新绿,然案牍劳形,诸事纷扰,不及细观。殿下京中一切安好?前番解毒丹已尽,陈太医可有新方?望保重贵体,勿以江南为念。』
他终究还是添上了这几句看似平常的问候,将那份难以言明的牵挂,隐藏在公务汇报的字里行间。封好火漆,交由长风手下的暗卫以最快速度送回京城。
接下来的日子,顾云舟并未因升官而急于扩大战果。他反而放慢了脚步,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立规矩”上。
他联合新任漕帮帮主罗七,颁布了详细的《漕运新规》,明确运价、杜绝盘剥、规范流程。同时,他利用都察院的职权,开始 systematically地清理盐政积弊,从几个民怨最大、证据最容易获取的中下层盐官入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他像一位最有耐心的工匠,不再追求轰动的爆破,而是细细地剔除着依附在国家命脉上的腐肉。每一步都走得扎实,证据链完整,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太子一党虽恨得牙痒,却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反击办法。顾云舟太谨慎了,也太懂得利用规则和舆论。他每次动手,都占着“法理”和“民情”,让他们投鼠忌器。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顾云舟接到罗七密报,有人在暗中接触漕帮几个对罗七上位不满的旧部,许以重利,挑拨离间。几乎同时,长风也查到,几个被顾云舟查办官员的家眷,近期与某些神秘的京城来客接触频繁。
“他们是在试探,也是在寻找新的突破口。”顾云舟对长风道,“告诉罗七,稳住内部,将计就计,看看背后到底是谁。你这边,盯紧那些京城来客,查清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是。”
顾云舟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细雨蒙蒙的扬州。他知道,对手不会坐以待毙。之前的失利,只会让他们更加狡猾,手段也更加隐蔽阴狠。
就在这时,一名属官急匆匆送来一封京城急递。不是萧绝的密信,而是通过官方驿道送来的公文。
顾云舟拆开一看,是都察院转来的几份“民告官”的状子。告的是苏州知府、杭州织造等几位江南重量级官员,罪名是贪墨、徇私、草菅人命。状子写得极其详尽,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一应俱全,逻辑清晰,堪称典范。
然而,顾云舟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
这几份状子,来得太巧了。正好在他站稳脚跟,准备向更深层动刀的时候。状子所涉的官员,也恰好都是太子党在江南的核心人物。证据如此完美,仿佛有人精心准备好,直接送到了他手边。
是朝中其他派系想借他之手打击太子?还是……太子党自导自演,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想用这些看似确凿的证据引他入彀,然后再在关键时刻翻盘,坐实他“构陷忠良”的罪名?
“大人,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一旁的副使兴奋道,“证据如此确凿,正好可以借此将那几位拿下!”
顾云舟沉默片刻,将状子轻轻放下,语气平静无波:“证据确凿?未必。先将状子压下,派人暗中核查,所有细节,一一核实,不可遗漏分毫。记住,要秘密进行,不得惊动任何人。”
副使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谨慎,但还是领命而去。
顾云舟独自留在书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有一种直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向他罩来。这看似“天赐良机”的状子,很可能就是收网的信号。
他铺开纸,想给萧绝写信询问京城动向,但笔提起,又放下。
不能事事依赖萧绝。他必须靠自己,在这迷雾重重的江南,走出一条路来。
他重新审视那几份状子,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蛛丝马迹。写状子的人,文笔老辣,对官场流程极其熟悉,绝非普通讼师或百姓所能为。
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份状子的末尾停留了一下。那里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墨点,形状有些怪异,不像无意中滴落,倒像某种……标记?
顾云舟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取出萧绝之前给他的那本《百官录》,快速翻到对应官员的页面,仔细查看其人际关系网和过往履历。
一个被忽略的名字,跃入他的眼帘——那位苏州知府,在升任现职前,曾在刑部任职多年,而其当时的上司,正是如今已致仕在家的前刑部尚书,冯延己。而冯延己,虽是清流领袖,看似中立,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与几位藩王也过从甚密……
线索似乎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顾云舟缓缓靠向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如此。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既要除掉太子的爪牙,也要将他这柄“利剑”彻底折断?
这江南的棋局,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
既然有人想把他当棋子,那他不妨就将计就计,看看最后,到底谁是棋子,谁,又是执棋人。
“长风,”他唤道,“核查状子的事情,加派人手,要快。另外,想办法查一查,那位致仕的冯老大人,近来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是!”
顾云舟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殿下,这江南的风雨,似乎要将更多人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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