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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站起来,对着裴玄和陆鸣安拱手道歉,脊背都弯了下去,看起来十分真诚。“是我的错,兄长,嫂嫂,靖听凭责罚。”
镇北王冷下脸。
他都已经表示这一茬过去了,裴玄还揪着不放,这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虽然知道裴玄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冲动性子,镇北王还是面色不虞。
阮王妃看在眼里,皱着眉不满地给裴玄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裴玄受责是小,别连累了她和城儿。
裴玄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接着说:“你嫂嫂心善,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跟你计较,但你自己不能真的没有表示。我记得你有一方上好的兰花砚台,正好你嫂嫂也爱好文墨,干脆就作为赔礼送你嫂嫂。”
裴靖一下攥紧拳头。
他本来就没什么钱,回来王府之后原想着能多得些钱财,或者至少镇北王能送给他一套像样的文房四宝,结果一样都没有。
如今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陆鸣鸾送的兰花砚台,还想着日后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有机会切磋笔墨时,这砚台估计是少数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镇北王冷着脸开口:“哪有兄长向弟弟讨要东西的道理?”
裴玄直接反唇相讥:“哪有弟弟看着嫂子想着‘故友’的道理?比起他的行径,我要一方砚台不算过分吧?要是父王觉得不对,那明日早朝我就去问问朝中其他大人,让他们给评评理。若都觉得是儿子的不是,那我给五弟道歉又有何妨?”
镇北王气得脸色发黑,却也知道跟裴玄发脾气没用。这个儿子的性子一直都是这么冲动易怒,做事不过脑子,还说得出就做得到。
寿宴的风波还没过去,要是再让裴玄因为这点事闹到朝堂上去,他镇北王府就真成了满京城的笑柄了!
镇北王正打算开口让裴靖将砚台让给陆鸣安。
陆鸣安就先一步笑着说道:“我知夫君是为我打抱不平,但料想五弟也是无心之失。再者这也是五弟对未来五弟妹情深义重的体现。夫妻和睦是好事,我们作为长兄长嫂,也该为五弟高兴。”
裴玄听了陆鸣安的话,像是冷静了些,赞同地点头,“夫人说的是。”
“那砚台既然是陆小姐送给五弟的,咱们就不夺人所好了。”陆鸣安眸光一转,藏住眼底深深的冷意,“不过五弟确实该注意言辞,须知祸从口出,五弟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就更得注意。我看锦绣身边的人各个都很会说话,你日后有机会不妨多向锦绣请教。”
裴靖眼底飞快地略过一抹冷色:“嫂嫂说的是,我是该向大姐姐身边的千愁学习,如何说话如何来事儿。”
裴锦绣脸色猛然一变。
窦侧妃蹙额拢眉:“什么千愁,谁是千愁?”
裴城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千愁啊,这名字听着耳熟,啧啧,不就是彩云班的那个伶人吗?那还是个台柱子呢!那嗓子那身段,哪次开唱都有一堆人捧着,没想到大妹妹也喜好此道。”
话音落定,桌上众人面色各异。
只有裴玄和陆鸣安表情未变。
陆鸣安早就料到裴靖不会放过裴锦绣。
在裴靖眼中,裴锦绣就是导致母亲被降为侍妾的元凶。
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要报复回来。
之前裴锦绣和原身假装交好时,为了得到原身的信任,就透露出自己在彩云班有个看中的伶人,经常去捧场。虽说没做过太出格的事,但给伶人的打赏不少。
每次伶人表演完还会特意去感谢裴锦绣。
陆鸣安只是让宝镜在丫鬟下人中稍稍透露这件事,裴靖果然就抓住了这个把柄。她刚刚就是故意引导裴靖说出这件事。
王府的千金小姐,居然屡次给一个伶人打赏,传出去都要笑话王府不会教养女儿,做出这等荒唐丢脸的事。
稍微有头脸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娶一个长期打赏伶人的女子,这跟在外面花钱包汉子有多大区别?
窦侧妃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抬手狠狠打了裴锦绣一巴掌。
“啊!”
裴锦绣跌倒在地,脸上瞬间肿出了五指印。
“母妃,您打我!”
窦侧妃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头一次这样不顾形象地指着裴锦绣训斥:“打你怎么了?就是以前打你打得太少了,才让你一点规矩不懂!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天天往外面跑,还打赏一个伶人,这像话吗?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太夫人重重一哼:“平时不多加约束,现在闹出丑事了知道管教了,你这是做给谁看?本就是庶出,还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也是你身为母亲,却从不以身作则。母女上行下效,一脉相承!”
不怪太夫人这么说,年轻时候的镇北王和窦侧妃就是在看戏班子表演时第一次见面,一见钟情。
一句“一脉相承”讽刺至极。
太夫人虽然不待见妾室和庶出,可以往就算责备也会留三分颜面,而这一回是真没口下留情。
镇北王本来也要训斥窦侧妃一番。
但听到太夫人这样毫不留情的斥责,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红着眼眶弯着腰,一句反驳不敢说,还是起了怜惜之心。
“母亲,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又是知道错了!”太夫人气得直接把筷子拍在桌上,“她们犯了什么过失你都是一句知道错了。要不是你这样无底线地纵着窦氏,能有今天这一出?”
镇北王人到中年,太夫人作为母亲也从不会说镇北王的不是,今儿个却当面挑明他过分宠爱妾室,也实在气狠了。
而真正挑起这一切的陆鸣安却立刻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不断给老太太顺气。怎么看都是个无比贴心懂事的孙媳妇。
看着窦侧妃吃瘪,阮王妃不自觉地扬起下巴,真是扬眉吐气的一天!
最终太夫人拍板,裴锦绣罚半年月例,禁足一个月。窦侧妃教女无方,罚一年月例。
裴锦绣欲哭无泪,她那脑子甚至都没想明白,明明一开始是在说教裴靖,怎么到最后倒霉的却是她和母妃?
裴靖舒坦很多,寿宴上被裴锦绣算计的恶气总算出了一部分。
饭后,裴玄和陆鸣安要回将军府。
裴玄被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叫回去,说是有一样东西忘了要亲自交给他。
陆鸣安就在门口马车前等着。
裴靖走出来,对陆鸣安躬身行礼,“谢嫂嫂不计较先前席上的失礼之处。”
陆鸣安压着翻涌上胸口的厌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五弟言重了,都说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裴靖却摇摇头,义正言辞地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仗着亲缘关系犯了错就不道歉。”
瞧瞧,多正人君子!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为了前途,为了攀高枝儿,残忍害死一心帮扶自己的人,做的尽是畜生不如的勾当!
陆鸣安表情不变,“那五弟意欲如何?”
“我、我想做一幅画,送给嫂嫂!”裴靖看起来有几分局促,但也正是这几分局促,才让人显得格外真诚。
陆鸣安心中一震。
她知道裴靖很擅长画画,因为裴靖的画技就是她传授。
陆鸣安强行稳定心神,唇畔缓缓勾出笑意,“好啊。五弟的墨宝我可要好好收着,等五弟高中状元,那可就是状元佳作,定能价值千金。”
裴靖看着陆鸣安脸上的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的鸣安在对他笑。
【我的阿靖最棒了,学什么都快!】
【瞧瞧阿靖画的花,都可以假乱真,招蜂引蝶了!】
【阿靖如此厉害,日后定能金榜题名!】
……
被他努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汹涌而来,冲得裴靖呼吸困难。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脸,却渐渐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
裴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向陆鸣安。
陆鸣安察觉到不对劲儿,往后退了两步,“五弟这是怎么了?五弟?裴靖?”
仿佛陷入某种魇症之中的裴靖似乎听不到陆鸣安的声音,还在继续往前逼近。
陆鸣安眼睛一眯,重重拽了一下拉车的那匹枣红马的马尾。
马儿吃痛,向后踹了一下,正好踢中裴靖的小腿。
裴靖吃痛跌倒在地。
陆鸣安佯装惊慌,赶紧叫来王府守门的护卫,将裴靖抬进去。
裴玄正好在这时出来,皱眉看了一眼被抬进去的裴靖。
“怎么回事?”
陆鸣安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裴玄顿时满身戾气:“那小子想轻薄你?”
陆鸣安:“肯定不可能。裴靖不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当时还有护卫在门口。估计就是一时走神。”
裴玄冷眼嘁了一声:“他又把你当成那个什么‘故友’了?你们到底是有多像?”
陆鸣安不知该怎么回答。
裴玄就又道:“哪怕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他对你不敬的理由。看他这样,我都要以为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个故友。”
陆鸣安低头:“怎么可能。裴靖这这种人怎么会有真心?他最爱的永远都是金钱和权势。”
“说的也是。等回头他和陆鸣鸾大婚,我们贺礼就送他们一对大红烛,一根刻‘金钱’,一根刻‘权势’,刚好如他所愿。”
陆鸣安扑哧一声笑了,“那你还真是个好兄长,时刻记得弟弟的喜好。”
两人说笑着上了马车。
临走前裴玄叫来一个王府护卫嘱咐了两句话。
上车后陆鸣安还问了一句:“你刚刚跟那个护卫说什么?”
裴玄笑着摇头,“没什么,就只是作为兄长对弟弟关心两句。”
陆鸣安眉梢轻扬,没再多问。
王府那边乱成一团。
镇北王得知裴靖被马踢了腿,赶忙过去查看情况,也立刻安排了府医过去。
还好府医说情况不严重,只是一些外伤,将养几日就没有大碍了,不会影响六天后的殿试。
镇北王这才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调查究竟怎么回事。
将裴靖抬进来的两个护卫一五一十地说了。
只不过当时他们距离陆鸣安和裴靖有些距离,没听清他们的谈话。只是看到五公子朝着少夫人走了两步,少夫人在后退,之后五公子就被马给踢了。
从两个护卫的叙述看,陆鸣安没有任何问题,相反还可能被裴靖欺负了。然后裴靖被马蹄子踢了纯属自作孽。
镇北王的拳头都攥得咯吱作响。
要不是现在裴靖还昏迷着,他高低要给这个一再冒犯长嫂的逆子两巴掌,把人扇晕了再说。
后面又来了一个护卫,正是裴玄临走前叮嘱的那个。
“启禀王爷,将军说……说五公子可能是犯了癔症,建议在殿试之前就不要让五公子出门,免得误伤他人。还说在给五公子恢复腿脚的汤药中不用加入止痛的药剂,疼痛有助于头脑清醒。他会安排人每日看着给五公子熬药。一点止痛的药材都不许放。”
镇北王叹气,他怎么会不明白裴玄的意思?
而且以裴玄那脾气,这估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不然早就直接动拳头了。
想来应该是那知书达理的儿媳妇劝住了裴玄。
“也罢,就按照他说的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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