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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宫外,高大的宫墙投下大片阴影。墨昙就站在阴影里,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自宫门闭合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风吹过,他身上的绿袍也纹丝不动。
很快,阴影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来人单膝跪地,深深垂下头,姿态极为恭敬:“圣子,这便是那老家伙的全部信息了。”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显得十分沉闷。
墨昙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一枚冰凉的玉简落入他的掌心。
他指尖摩挲着玉简光滑的表面,能感到一丝从地底深处带出的寒气。
心神沉入玉简,无数文字与画面立刻呈现在他脑海中。
杂役弟子,楚年。
近期被姜清婉看中,甚至引得阴阳峰圣女沈妙音前去执法门抢人……
信息,颇为详尽。
墨昙看着,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露出了然之色:“原来是姜清婉的狗……”
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老东西,不过是姜清婉推出来的一条狗,得到她的准许,才敢踏足圣女宫。
至于楚年本身?
墨昙扫过那些平平无奇的履历,心中毫无波澜。
一个寿元将近,在底层挣扎了半辈子的废物,这种蝼蚁,甚至不配让他正眼相看。
他心中的怒火,立即就指向与他同等地位的姜清婉,是她把这个狗东西,这个恶心的垃圾,摆在自己面前,送到了沈流儿身边。
楚年?
这个名字,还不配承载他墨昙的怒火。
身为圣子,他的骄傲深入骨髓。
他懒得去挑拨一只蝼蚁,只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
玉简中的信息很详细,但终究并不是全部。
比如楚年的伪圣体,无论是姜清婉还是沈流儿,都将这个秘密捂得很紧,在玉简中,楚年只是纯阳灵体罢了,看似差不多,实则天差地别。
墨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口中喃喃道:“纯阳灵体……”
这四个字,宛若利剑,刺入他心头,引得他身躯都下意识绷紧,连圣子金丹层次的一颗魔心,都有所震动。
墨昙的神情,陡然一冷,一股莫大凶意,翻涌而出,令得周遭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
纯阳灵体……
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他再清楚不过。
除了极佳的修行天赋外,这种体质还有另一个恐怖作用——绝佳炉鼎。
若有女修能将其囚禁,日夜合修,修为的增长速度,将攀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程度。
到时候,修行,不仅远远算不上艰苦,反而还是一场极致的享受。
除此之外……
与纯阳灵体合修,阴阳交融,阳气刺激滋养下,那股感受,会比与寻常男子,痛快十几倍——无数合修功法,都早有记载,墨昙自然无比清楚。
墨昙念及此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刚才沈流儿眼中,闪烁着对提升境界的极度渴望。
他清晰记得,自己提出合修相助时,沈流儿是如何断然否决、目露愠怒。
直到此刻。
墨昙才惊觉自己忽略了太多细节。
他回想起自己靠近沈流儿时,那精巧灵动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并非羞涩与矜持,而是压抑在最深处的……鄙夷、抗拒。
自己提议合修时,沈流儿身体瞬间僵硬,朝后退却了半步。
那半步,狠狠扎着墨昙的一颗魔心,令他渐渐红温,眼神愈发冰冷。
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已经送出了价值连城的资源,可沈流儿,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主动的肢体接触,甚至连衣角的触碰都刻意避免。
然而今日……
沈流儿看到那个老东西时,竟是那样自然地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虽说隔着粗布麻衣,但在墨昙的视野里,那个动作,亲密得刺眼。
墨昙眼瞳深处变得一片幽暗。
一股冰冷气息从他体内扩散开来,令得跪在他面前的黑衣弟子身体都开始轻微颤抖。
“沈流儿……”
“莫非是在利用本圣子……”
墨昙心头,难以控制得回荡着这两句话。
他,堂堂魔宗圣子,炼丹宗师,竟然很可能被沈流儿当成了备胎、舔狗?
这般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是……万一,是误会了呢?
万一是沈流儿对自己倾心,所以爱之深,责之切,对自己有着更高的要求呢?
墨昙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冲出去质问的冲动。
不,不该如此。
这念头仅仅出现了一瞬,便被他碾得粉碎。
身为圣子,他有自己的傲骨,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与直觉——那不是考验,而是赤裸裸的利用。
更何况,无人能考验、测试本圣子,即便是沈流儿,也不行。
墨昙神情淡漠,压下一切情绪,瞬间恢复了绝对冰冷,不再围着沈流儿转,变得不带任何感情。
无论沈流儿的心如何,他,都要彻底征服沈流儿,甚至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不必谈什么利益和日后的收益,做这些,只有一个原因——不做,他一颗魔心,难以通达!
他不爽!
身为魔修,不爽便是天大的理由!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弟子,瞳中藏着深深杀意。
“张千师弟。”他的声音很淡,却异常冰冷。“帮我杀了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凶猛的杀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席卷四周。
单膝跪在地上的弟子,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杀意冻结。
楚年。
只是一只蝼蚁。
杀一只蝼蚁,自然不值得他墨昙亲自出手。
但,这只蝼蚁,爬到了他不该去的地方,靠近了不该靠近的人。
纯阳灵体的诱惑力有多大,墨昙心知肚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他的心神,再次扫过玉简的末尾。
那上面,还附带着两条不起眼的情报。
圣女沈妙音,近期修为突飞猛进,其提升速度匪夷所思,宗门长老都百思不解。
姜清婉,同样在短时间内境界暴涨。
而这两件事,似乎都与这个名叫楚年的老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墨昙的心中成型。
原来,不止沈流儿。
连堂堂圣女和执法门门主,都很可能已经在这只蝼蚁身上,尝到了甜头。
姜清婉,沈妙音。
这么两个高傲至极、地位尊崇的女人,都与楚年这老东西不清不楚……
谁能保证,沈流儿不会动同样的心思?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这,已然触碰了墨昙的底线。
对他来说,楚年,必须死!
哪怕只是存在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也足够墨昙动杀心了。
他墨昙,是堂堂圣子,未来药峰的掌权者之一,碾死声名狼藉的老杂役,谁敢多说一个字?
杀意化作了实质的寒气,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空气温度骤降,跪在地上的黑衣弟子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感受着这股森冷杀意,张千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艰难抬头,脸颊苍白,神情明显犹豫。
“圣子殿下……”他沉沉开口,颇有些为难。“这老东西,颇得姜门主看重,执法门内已有风声传出,姜清婉欲要将他封为执法门的总堂主……”
“真要就这么将他杀了吗?”
张千恭敬地问着,每一个字都透出担忧。
杀,当然简单。
筑基修士,要灭杀一个炼气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就这么杀了,可能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那样的代价,圣子能否承受,他不知道。
可他这个奉命行事的小人物,恐怕是第一个被推出去平息怒火的牺牲品。
他,也只是个药峰的普通弟子,实在不想卷入这种可怕争斗。
墨昙的视线扫了过来,眉头微皱,神情不悦。
“你在怕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弱的压迫。“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蝼蚁罢了……”
张千的心脏猛地一缩,知道墨昙已然不满,他没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回应。
“是。”
墨昙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却是忽的闪过另一抹念头来,他神情一顿,思索片刻后,却是轻笑一声。
张千是他一手培养的心腹,用着还算顺手。
总不能因为区区一个楚年,就让张千陷入危险的境地。
再说,万一姜清婉那个女人真的发起疯来,不顾一切地追查,也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杀楚年了。
至少,不能这么简单得让楚年死了——那样,太便宜这个老狗。
倒不如……做得更隐蔽,也更残忍一些。
如此想着,墨昙的嘴角缓缓勾起,掀起一抹病态的弧度。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掌心之中,凭空出现一个剔透的玉瓶。
瓶身不过三寸高,通体透明,没有一丝杂质。
其内,一滩无色无味的液体,正随着他手腕的轻微晃动,悄然流动着。
“此乃断灵魔液。”墨昙声音沉着。“金丹期以下,触之必废,绝无可能抵挡。”
他将玉瓶递向张千,幽黑瞳孔异常淡漠:
“你去想办法,让楚年服下去。”
“用这东西,废了那个老东西。”
每一个字,都轻易地决定了楚年的命运。
看了那份情报,他对楚年的生平,已经了如指掌。
他清楚地知道,楚年如今,正是刚刚摆脱困境,人生看到希望的阶段。
这种时候,应该是楚年此生最为轻松、最为开心的时光了……
墨昙想着,面庞上那抹残忍的笑意愈发扩大。
这样的手段,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
服用这断灵魔液,楚年的修为、根基、乃至那让无数女修觊觎的纯阳灵体,都将被彻底摧毁,化为乌有。
到那时,他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个比他当杂役时,还要不如的废物。
从高处跌落谷底的滋味,定会将那废物折磨得痛苦不堪。
而姜清婉,也绝不可能再重用一个连魔气都无法感知的废人。
这种从精神到肉体的双重毁灭,比直接取其性命,更令墨昙爽快。
张千听着,神情稍松,紧绷的背脊松懈相当,那股让他快要窒息的杀意消失后,他才发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连忙躬身,双手接过那只透明玉瓶。
瓶身触手冰凉,其内那摊无色无味的液体,安静地躺着,隐藏着莫大的恐怖能量。
这便是断灵魔液。
金丹之下,触之即废。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那份情报里,提到了楚年那老东西不久前曾与一个女修在宗门内交战,最终将其擒下,关在了自己的住处,甚至还一路带到了执法门。
想来,楚年那个老东西,对其颇为看中。
这,正是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一个周密的计划,瞬间在张千的脑海中形成。
他眼底的惶恐被一抹阴狠的精光取代,恭敬道:
“弟子定不辱命,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墨昙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个心腹,总算没有被一个区区老杂役吓破胆。
他手腕一翻,一枚丹药凭空出现,屈指一弹,便落入张千手中。
丹药出现的刹那,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一股霸道的魔气散开,丹药表面,无数诡异的魔纹时隐时现。
三品魔丹!
对任何筑基期修士而言,这都是能让他们修为精进一大截的珍宝!
张千见状,呼吸瞬间急促,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他死死攥住那枚丹药,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未来。
“谢圣子赏赐!”
“好好干。”墨昙摆了摆手,声音淡漠。“日后,你的好处只会更多。”
张千重重点头,再不多言,捏着丹药,神情满是惊喜与振奋,转身快步离去。
他的背影在阴影中拉长,那张精瘦的面孔上,杀机毕现,再无半分犹豫。
他要去布局,去送那个老东西一份大礼。
周遭重归寂静。
墨昙却并未离开。
他依旧站在圣女宫前,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再一次沉了下来,比夜色更深。
宫门紧闭,隔绝了一切。
他倒要看看,那个老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他更要看看,沈流儿的心,究竟是不是如他所想,早已变得肮脏不堪!
……
圣女宫。
沈流儿盘膝坐在一尊巨大的青铜药鼎前,鼎身铭刻着古老的鸟兽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淡淡光晕。
鼎内,一股股极其浓郁的药香翻滚而出,在密室穹顶聚集不散。
轰!
轰鸣声自鼎内四起,每一次震动,都带起一股惊人的能量,冲击着密室的四壁,让墙壁上的防护法阵泛起光芒。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年远远地站在角落,心脏随着那轰鸣声一下下收紧,下意识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老脸,瞳孔一颤一颤。
这药鼎里蕴含的能量太过恐怖!
一旦炸丹……
他毫不怀疑,以沈流儿的修为或许能保住性命,但他自己,这个小小的炼气期,恐怕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
好在,沈流儿的状态极为专注。
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双眼却异常明亮,指尖快速变幻,一道道法诀精准地打入药鼎之中,维持着那股狂暴能量的微妙平衡。
显然,为了这次炼丹,她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次。
虽说过程凶险,好几次都险些失控,但一切,终究还在她的掌控之内。
楚年见暂时没有自己什么事,索性也盘膝坐下。
灌输精血,并非是要一直灌输的,他只是需要时刻待命,等待着沈流儿的指令,唯有合适的时机到来,自己才能动手。
此刻,他双目闭合,将注意力集中到体内。
一方面,他开始默默参悟、梳理脑海中那三道驳杂而强大的诸多邪术,让它们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另一方面,他分出一缕心神,悄然探入储物袋中,覆盖在玄品魔甲之上。
魔甲被封印,气息完全收敛,但表面那闪动的复杂魔纹,以及时不时传出的如魔神般的低吼,却无一不在彰显这魔甲的恐怖与霸道!
心神触碰的瞬间,一股冰冷、暴戾的气息便轰然而来,令楚年心头都猛然一惊,连连固收心神,强压着心中的震惊与振奋!
“这魔甲,如此强势,防御力想必定是极为了得……”
楚年如此想着,心头的兴奋愈发强烈,极为欢喜。
他如今,可是腹背受敌,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得罪了不少人,正是担惊受怕之时。
而这件魔甲的防御力极为惊人,一旦彻底炼化,自己若是再面对筑基期修士,压力将会骤减,生存的把握也更大。
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楚年对这个馈赠,是无比的满意,心中对沈流儿的好感,都多了不少。
看来,沈流儿也是思虑过的,应该是知道自己就缺这种东西,才特意送来的。
当然,这东西,对沈流儿来说,恐怕也没多少吸引力,很可能就是个摆件,顺手便送给自己了。
但,无论如何,这对楚年来说,都是大喜事!
他有所感知,若是将这魔甲稍加炼化,他的战力,或许能更进一步释放,面对之前的泠月,恐怕就有一战之力了。
他的攻伐,并不弱,有与筑基正面硬刚的可能,但防御实在是太差了,筑基随意一击,都可令他重伤。
但,眼下,自己的弱点,被这魔甲补上了!
楚年心中愈发清晰,如今,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每一分实力。
在这弱肉强食的魔宗,只有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楚年默默努力着,将外界的轰鸣与危险尽数隔绝。
时间无声流逝。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
密室内的药香已经浓郁到了极点,那尊药鼎的震动也达到了最剧烈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就在此时!
“楚年,快,投入精血!”
沈流儿急促轻喝声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紧迫。
鼎火正旺!
楚年几乎是瞬间从深层次的入定中惊醒,没有半分迟疑。
他抬起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左手手掌心狠狠一划!
嗤!
一道口子裂开,鲜血涌出。
但那血液,并非赤红,而是灿金之色,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的生命精气,闪耀淡淡金光。
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那金灿灿精血化作一道细线,破空而出,精准没入药鼎之中。
这般灌输,一直持续着,很快,数息过后,随着精血的流失,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从楚年身体深处蔓延开来,让他倍感全身无力。
楚年眼前阵阵发黑,老脸惨白,肉身开始渐渐虚弱,就连寿元都受到了些许影响,但他没有停。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既然收了沈流儿的好处,他自然要尽心尽力。
即便这种程度的精血损耗,对他根基的伤害不小,他也只是咬紧牙关,竭力配合着。
很快。
楚年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流失了小半。
强烈的虚弱感让他头脑一阵阵发昏,眩晕无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楚年感觉自己即将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
一道清悦声音,清晰穿透了他的昏沉,令得他精神一振。
“好了,楚年,你先休息吧。”
沈流儿的声音里,压抑不住一抹浓烈的喜色。
话音未落,一股浓郁丹香扑面而来。
楚年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只见十枚丹体饱满、血光莹莹的丹药悬浮在自己面前,其上散发着惊人的气血波动。
“三品万血丹,能加速诞生血液,虽说精血很难恢复,但终归是有用的,你先恢复着吧。”
沈流儿看着楚年那张比死人还要惨白的脸,那深刻的皱纹里都透着一股死气,一时间,竟也生出些许不忍。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尊仍在燃烧的药鼎,又看了看楚年,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这家伙,也真是倒霉,被沈妙音那恶女折磨百余年,身子骨都亏空得不成样子了。”
“不然,你诞生精血的速度会快很多的,也不至于如此耽误事儿了……”
这细微的抱怨声,清晰地传入楚年耳中。
楚年眼皮下的眼珠猛地一滞,脸上冒出一大片黑线,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消失了。
原来不是关心,只是嫌他这件工具不够好用,耽误了她的炼丹大计。
楚年心中一阵无语,连扯动嘴角自嘲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觉得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在这剧烈的精血亏空之下,恐怕又被削去了一层。
他不再多想,张开干裂的嘴,将一枚万血丹吞入腹中。
丹药入喉,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瞬间散开,流遍他干涸的经脉与近乎枯竭的血管。
楚年强行打起最后一丝精神,疯狂运转功法,引导着这股药力,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体内的造血器官在药力的催动下,开始快速运转。
一滴。
又一滴。
金色的精血,正在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重新凝聚、诞生。
伪圣体的强大之处,在这一刻完全体现出来。
即便楚年已经是油尽灯枯,寿命将尽,可这具肉身的潜力依旧深不可测,恢复能力非常惊人。
然而,即便如此,楚年心头也没有半分轻松。
这场炼丹,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
这是一场对他生命本源的压榨。
自己的寿元,实在是太低了。
每一次精血的流失,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他清晰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
这种感觉,远比肉体的痛苦更让人绝望。
想要摆脱这种束缚,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唯一的办法……
就是筑基!
突破筑基,铸就道基,便可洗精伐髓,重塑肉身!
到那时,寿元将会得到巨幅的增长,这具亏空的苍老肉身也能焕发新生,彻底摆脱这寿元将尽的困扰!
筑基!
唯有筑基!
这个念头,变成了一股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几近崩溃的精神。
楚年闭上双眼,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恢复之中,将每一分药力都利用到极致。
时间,就在这压抑的静默中流淌。
圣女宫内,只有药鼎发出的轰鸣,以及火焰灼烧声。
不知过了多久。
当楚年接连炼化五枚万血丹,体内的虚弱感稍稍褪去,精血恢复了三四成时,沈流儿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
“继续。”
楚年睁开眼,没有丝毫犹豫,缓慢托起胳膊,再度伸出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掌,划开新的口子。
金色的血液,再一次化作一道细线,注入药鼎之中。
熟悉的虚弱感、眩晕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楚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一具只知道执行命令的行尸走肉。
每当他再度濒临极限。
沈流儿会恰到好处地喊停,然后丢出比上一次品质更好、数量更多的丹药。
这一次,是三品顶尖的血髓丹。
药力化开,恢复速度更快。
然后,是下一次的索取。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
楚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榨干,又第几次在丹药的支撑下强行恢复。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麻木,只剩下两个本能。
流血。
疗伤。
整个过程,沈流儿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尊药鼎之上,双眸之中闪动着狂热与期待的光芒,对一旁楚年的惨状毫不在意。
或者说,在她眼中,楚年此刻的状态,只是炼丹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一个需要精准控制的耗材。
终于,到了第五次。
楚年的身体已经对三品丹药产生了一定的抗性,恢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沈流儿秀眉微蹙,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看了一眼鼎内越发璀璨,已经凝聚成一团液态金光的药液,眼中闪过一抹肉疼之色。
但很快,这抹情绪就被决然所取代。
她玉手一翻,一枚通体赤红,丹身上甚至缭绕着淡淡云霞纹路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
一股远超三品丹药的强大药力波动,瞬间弥漫开来。
“张嘴!”
沈流儿低喝一声。
那枚丹药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射入楚年口中。
四品丹药!
这已经是金丹期修士日常修炼才会动用的宝物!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狂暴的冲击,反而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楚年干涸的血肉,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至极的能量。
之前流失的精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着。
仅仅半个时辰,楚年体内的亏空便被补充了六成,甚至,还在飞快恢复着,就连楚年的精气神儿,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四品丹药药效,匪夷所思!
楚年心头一震,顿时无比羡慕,沈流儿,竟然能随手拿出四品丹药来,好似糖豆一般。
日后,可得和这个小富婆搞好关系才行。
楚年正遐想着。
然而,不等他楚年喘口气,沈流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快,继续!”
楚年无奈叹息,顿时苦着脸,沉默着,再一次伸出了手。
……
一转眼。
十八天过去。
这个时间,比沈流儿最初预估的还要久上许多。
圣女宫内,浓郁的药香几乎化作了实质的云雾,将整座宫殿笼罩。
楚年盘膝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他的脸色不再是惨白,而是一种生机大损的灰败,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肌肉都流失了三成有余。
他的身体,彻底被掏空,虚了!
每一次呼吸,都有些吃力,微弱而艰难。
若非那伪圣体的底子还在,换做任何一个炼气修士,早已死了不下十次。
这十八天,对他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楚年心头,只剩一点执念在坚守着——老子付出这么大,沈流儿给的那些东西,远远不够,必须再给自己些好处!
否则,绝没有下次了!!
楚年强行撑着,心头大喊着亏了,亏了!
但沈流儿正在炼丹,他甚至不敢大声惊扰。
就在楚年虚弱之际。
一声带着极致振奋与狂喜的呼喊,猛地在宫殿内响起,打破了所有的死寂!
沈流儿连连惊呼,语带笑意:
“老头子,成了,丹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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