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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院谁不知道,罗阳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更是个怕老婆的。平时对他那个漂亮媳妇王月,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天他居然摔了门。
“小阳,跟你媳妇吵架了?”
隔壁的王婶端着饭碗,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罗阳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话说开了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罗阳停下脚步,转过头。
罗阳对着王婶笑了笑。
“没事王婶,不是吵架。”
“我妈让我今晚回家吃饭,我跟她说了声,这就过去。”
这个理由很周全,听不出什么毛病。
王婶点点头,端着饭碗缩回了屋里。
罗阳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最多明天一早,他跟王月闹离婚的事,就会在这个院子里传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闲言碎语会比苍蝇还多。
但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名声?
脸面?
上辈子他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得不像个人,最后得到了什么?
是饿得两眼发昏,差点去啃路边的树皮时,也没人递过来半个馒头。
是被人冤枉,背上沉重债务的时候,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晦气。
经历过一回生死,他比谁都清楚,人活一辈子,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即将出现的机会。
南郊仓库,那批“的确良”。
上一世,刘建人生的转折点,就是从这批货开始的。
那是一批出口转内销的布料。
因为染印环节出了点微不足道的瑕疵,被外商整单退了回来。对于普通人,对于厂里的领导来说,这就是一批没人要的残次品,占着仓库,还得花钱处理。
但在罗阳眼中,那不是残次品。
那是还没被人发现的金矿!
现在是1988年,国家虽然开放了,但物资依旧不是那么充裕。“的确良”面料的衣服,就是城里最时髦的物件。谁家姑娘要是能穿上一件的确良衬衫,走在路上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而那批货的瑕疵,仅仅是一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细微跳线,完全不影响穿着和美观。
最关键的是,它的处理价,低得超乎想象。
刘建就是用从自己这里骗走的两千块钱作为本金,又弄来了三千块,凑足五千,以废品处理价,把南郊仓库里那整整两大货车的“的确良”布料全部吃了下来。
然后,他根本没在本地出手,而是直接联系了南方的车皮,把货连夜运到了南方沿海城市的小商品市场。
在那里,这种带着微瑕的“的确良”,价格比本地高出数倍,依旧被疯抢。
前后不过一个星期,刘建就空手套白狼,净赚了将近一万块钱。
在人均月工资不过百元的年代,一万块,是一笔足以改变任何一个普通人命运的巨款。
这一世,这个机会,他罗阳要定了!
刘建能做到,他只会做得更好。
可横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和上一世的刘建一样。
钱。
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他工作几年攒下的全部家当,就是那张有两千块钱的存折。可那张存折,现在正在家里,被王月死死地盯着。
刚刚已经和她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再回去跟她要钱,根本不可能。
罗阳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盘算。
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张宇。
厂里的老厂长,一个性格固执,脾气火爆,但为人极其正直的老头。
罗阳的父亲,曾经是张宇最器重的技术骨干,后来因为一次严重的工伤,才不得不提前退了下来。因为这层关系,张宇一直对罗阳这个故人之子多有照顾,只是罗阳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一直没闯出什么名堂。
而刘建的父亲刘福,是厂里的会计科科长,主管财务。
一个厂长,一个会计。
这两个人,两条线,瞬间在罗阳的脑中交织。
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关键细节,猛地炸开!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刘建那另外的三千块钱,根本不是他找什么亲戚朋友借的!
是他爹刘福,利用职务之便,从厂里的小金库里,偷偷挪用出来的公款!
这件事,本来应该在半个月之后,厂里进行年中财务审查的时候被捅出来。当时刘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就要出大事。
可就在审查的前两天,刘建从南方赚了大钱回来,悄悄把那三千块的窟窿给填上了。
一场天大的风波,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平息了。
破局的点,就在这里。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演戏,那么会算计。
那我就给你们搭一个更大的台子,让全厂的职工都当观众,好好看一看,你们父子俩,还有那个一心想跟着你们飞黄腾达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唱的这出好戏!
……
与此同时,筒子楼,罗阳的家里。
王月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还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没有回过神。
他怎么会知道的确良的事?
这件事,是刘建昨天晚上才找到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告诉她的!
这是刘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他们两个人发大财的秘密!
王月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害怕。
她再也待不住了,抓起桌上的钥匙,反锁上门,匆匆忙忙地就往楼下跑。
厂区后面的单身宿舍楼下,几个年轻的男工正聚在一起抽烟吹牛,刘建就在其中。
他个子不高,但人长得白净,穿着一身时髦的牛仔服,嘴巴又甜,很会说漂亮话,在厂里,尤其是女工那里,人缘向来不错。
看到王月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很难看,刘建跟几个工友打了个哈哈,起身把她拉到了旁边僻静的树影下。
“怎么了这是?跑得满头大汗的。钱拿到了?”
刘建的眼睛亮了一下,话问得很直接。
“钱……没拿到!”王月喘着粗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出事了!刘建,罗阳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刘建的脸色也变了,“知道什么了?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的确良的事!他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他还说……说那是个坑,谁碰谁死!”王月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还要跟我离婚!刘建,他从来没跟我这样说过话,他今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害怕!”
的确良的消息,是他从他爸一个在商业局工作的老同学那里费了好大劲才打听来的,绝对是内部消息,除了他们父子俩和王月,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罗阳一个整天在车间里跟铁疙瘩打交道的钳工,他上哪知道这些去?
“坑?他懂个屁!”
刘建冷静下来,冷哼了一声。
在他眼里,罗阳就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窝囊废。这肯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点风言风语,就拿出来咋咋呼呼,故意吓唬王月,目的就是不想把那两千块钱拿出来。
“他就是个废物!自己没本事赚钱,就想拦着我们发财!”刘建伸手,安抚地拍了拍王月的手背,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你别怕,他这就是虚张声势。至于离婚,他更是在吓唬你。他那种没出息的男人,离了你他能活?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样,你先回去,接着跟他闹,就说你不信他的鬼话,钱你今天必须拿到手。我这边呢,也去找几个朋友,晚上去跟他‘好好聊聊’。软的不行,就给他来点硬的!我就不信了,他那两千块钱,还能比他的骨头更硬!”
他凑近了些,在王月耳边低语。
“等咱们赚了钱,就带你离开这个破厂,去南方过好日子。到时候,就该他罗阳哭着喊着求你别走了!”
听到这番话,王月慌乱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对啊。
罗阳就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肯定是自己吓唬自己。
只要刘建能带着自己发财,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王月离开的背影,刘建心里一阵火热。
一个蠢货丈夫,一个漂亮老婆,还有一笔马上就能到手的启动资金。
他刘建的人生,马上就要不一样了!
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厂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钱必须尽快弄到手!夜长梦多!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后面,罗阳睛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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