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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然、崩溃、畏惧席卷,一浪盖过一浪,周遭声音震颤骨膜。“啊——”
是他母亲的悲鸣。
婠玉掌刀的手不那么稳,一不留神划开轻微的口子,渗出点点艳色。
突兀的惨叫后,池夫人两眼一翻、猝然昏厥。
姜洄因白着脸道:“婠玉,撤下吧。”
池晔最鲜明的感受到的不是疼,反倒是胸口的拥堵。
他自诩对姜洄因疼爱有加,姑母也曾说,只要他喜欢,姜洄因就是他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但姜洄因的确是一个冷心无意之人!
姑母未出事前,还不至于演化为这样的敌对。
气血翻涌着直冲颅顶,池晔赤红着双目被阻挡于刀锋之外,“姜洄因!你岂能如此?”
而她呢?眼底是挥之不散的阴霾与仇恨,这种将恨意曝露于光明之下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怡然地捋直衣襟,“你要相信,因果相生。”
她轻轻扬着脸,却是倨傲的睨视着。
“你该向我叩头谢罪。”姜洄因冷恻恻开口,“还不跪下吗?”
懦弱、隐忍,就在今日一并归还。
他压下头沉默。
“本宫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就用姜无相的刀挑断你的脚筋,让你这辈子都做一个只能卑微仰视旁人的废人。”
池晔灰败的眸子端视着她的脸,原来再柔软的轮廓也会变得冷厉,极美,也极恶。
他双膝一屈,是最后的无奈妥协,跪立在姜洄因足下,如同囚徒忏悔。
桌上的茶,由沸转凉,姜洄因一手敛着衣袖,一手抬高,冷茶倾落一线,淅淅沥沥地淋过他头顶,规束着的发积压成片,蓄留不住的茶水沿着额头、鼻梁、鬓角、下颌流淌,滴滴答答泄在柔软的地毯上。
终了,她将茶杯稳稳扣放在他头上。
宽大衣袍下藏着蠢蠢欲动的拳头,但眼前人是姜氏女,说得难听一些,他是奴、她是主,他现在和做狗没什么两样。
池晔目眦欲裂,手举过头顶,拿下倒扣的瓷杯,愤懑地投掷出去,残片迸溅。
“你说,我到底欠你什么,让你如此恨我、如此待我?”
“这个问题,也许让母妃回答你更合适。”
让他去问一个死人?这是要送他上路?
若平白杀人,姜洄因是逃不过刑律追究的,她也不打算就此了却和他的恩恩怨怨。
池晔心如死灰的诘问:“你要杀我?”
姜洄因:“你的命,在本宫眼里一文不值,本宫不想对你这条命担责。”
“正月末的水有多冷,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一次,是你奋不顾身救了本宫。”姜洄因转而冷哂,“你以为本宫会对你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错了,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欠本宫一条命了。”
池晔满目愕然,怔忡良久,“你知道?”
那是姑母出的主意,和他没有关系!
可他也没有办法再和一个亡故之人对峙。
姜洄因翘一下脚,踩在他心窝处,很轻易地将人撂翻。
“本宫不仅知旧事,还通命理,晓得若是与你结为夫妻,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
揭开旧疤,铺陈血泪。
“自始至终,你、母妃、池家人,不过都把本宫当作死物,本宫是过继的公主,母妃诘难、苛责,舅舅推举本宫为质,你呢,对幼时的我狎亵侮辱,美其名曰‘怜爱’,池晔,你真是肮脏卑劣、何等无耻!”
姜洄因有些红了眼眶。
从那么早开始,这些人就欠她了。
姜承安屠杀东宫时,怎就要留她一命,供池家人宣泄仇恨。
“姜洄因,你!”
她怎样?怪她已知全貌?
婠玉隔在二人之间,情绪久不能平。
“以下犯上,你敢对殿下怎样?”
他当然……不能怎样,连狡辩都不能,她所言他都默认。唯独姜酩行刺一事,他确不知情。
满堂寂静。
久久的沉寂后,池夫人转醒,姜洄因若无其事道:“舅母,再添一盏茶来吧。”
池夫人先挪上前去,捧着儿子的脸一再打量,没有受伤,而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性命无虞。
她微微松了口气,撑着地爬起,正要拖起池晔时,被姜洄因冷声呵止:“舅母,本宫没让他起身。”
遭她恐吓过之后,池夫人明显底气不足,怂了不少,第一反应不是顶嘴,安静地松开手。
池夫人咽下胆寒,“来人!为长虞公主奉茶!”
儿子失魂落魄,母亲分外忧心。
伺候的婢女再次退下后,池夫人“噗通”一下也跪在她脚边,苦苦哀求:“殿下,你且放过阿晔吧!七尺男儿,怎能这样颓废,折辱到这个地步?”
她叫着冤屈,姜洄因无动于衷,见状,池夫人开始朝她叩头谢罪。
磕的每一个头,都匝地有声。
姜洄因浅浅抿茶,“舅母,本宫不比他金贵吗?”
前世日日跪、夜夜跪,怎就无人替她叫冤?她都跪得,怎么池晔就跪不得了?
“殿下天潢贵胄,当然比阿晔金贵,殿下也自是心胸宽阔,只求殿下不计前嫌,莫再追究,臣妇替他谢罪……”
“……”
池晔嚅声:“母亲……”
“……”
这样的母子情深,是她不曾有过的,生母早殒,养母虐待。
她竟品出了一点可笑的嫉妒。
“舅母,本宫是个分明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虽出言顶撞、拈酸刻薄,但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言语之失,你不必对本宫磕头谢罪。”
池夫人撞得头昏,听到她的“赦免”,愣住了。
“殿下,臣妇只求你,放过阿晔。”
“……”
“母亲……求她无用,姑母死了……姑母已经死了……姑母、父亲还有我做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消怒的!”池晔抹着脸唉声叹道,“母亲、母亲你不必求她……”
“我再不敢肖想,让你嫁我了!姜洄因、姜洄因你听我说,千错万错是姑母的错!是姑母恨你,姑母恨你父亲……姑母恨那个宁栖!她才恨你……全是因为姑母的私念,你的委屈、愁苦皆是拜她所赐!”
“就这样、这样结束,我向你谢罪!然后……你与池家不相欠好不好,你要恨就恨姑母啊!”
“……”
宁栖。
这个名字。
是前世宸妃缄口不言的禁忌。
这一次,在池晔口中听到了,她的母亲,那个与她血脉相系的、来自西宁的药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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