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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丰元年,二月十七。西宁州,中军大帐。
文臣武将,班列左右。
不少人频频举目,望向左首、右首的两人。
王韶!
顾廷烨!
两者,一人主动镇守会、邃二州,一人镇守大后方。
这会儿,竟然都长途奔波,齐聚于此。
莫非?
文臣武将,暗自相视,皆是面露了然之色。
论功行赏!
也唯有论功行赏,功臣排序,方能让两位核心人物齐齐长途跋涉。
主位。
一杯蜜水饮尽,江昭拾起一道锦帛,望了两眼。
“自从九月入边以来,已有百五十天之久。边疆格局,可谓日益变动。”
江昭向下望去,徐徐道:“除了河、兰、乐三州之肃清,会、邃、西宁、湟、廓五州之拓土以外,更有阵斩国主、生擒董毡之壮举,大快人心。凡此间种种,皆是仰赖列位尽心尽力。”
“时至今日,木征退避,西夏内乱,边疆已然稳若泰山。”
“恰逢薄老将军入边,可暂行镇守边疆,也是时候定夺功绩。”
话音一落,几十人齐齐一震,面上尽是轻松欣喜。
入边征战,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为的,可不就是建功立业,论功行赏嘛!
约莫二十息,议论之声渐消。
“如此,便正式定夺功绩。”江昭平和道。
说着,江昭望向右列,一一扫过几十位将领,旋即问道:“单论战功,众将孰为首功?”
作为罕有的精通兵略的文人,凡是江昭统兵,都会制定战略,统筹全局。
这注定了他的功绩是独一档的存在,无人可与之相争。
即便是有人阵斩国主、生擒董毡,也难以撼动他分毫。
可除了主帅以外,关于功绩的排序可就有不小的争议。
文人相轻,武将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涉及功绩排序,单是一名的悬殊都有天大的恩赏差距。
一些争议,自是难以免却。
作为主帅,本是有权横行专断,一人定下功绩排序。
可但凡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横行专断。
该议还是得议。
最起码,结果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谁为武将首功?
右列武将,足足几十人,一齐望向了顾廷烨、王韶、姚兕三人。
此三人,无一例外都是战略性功绩。
顾廷烨,统兵三万奇袭西凉城,切断西夏粮道,并与熙河主力包抄夹击,拓土会州、邃州,实为开疆拓土的的核心人物。
王韶,统兵三万镇守河、兰、叠三州,兵略决策横跨三州之地,愣是拖住木征、董毡二人六万精锐,杀敌万余。
此外,更是有拓土叠州,生擒董毡的功绩。
无论从大局观上,亦或是单拎具体的功绩,都相当不俗。
姚兕,统兵五千扼守一方,布下火道,流矢射杀西夏国主。
阵斩李谅祚,致使西夏顾不暇接,内乱横生。
无一例外,都是有助于推动大局的功绩。
孰高孰低?
约莫三息,王韶持手一礼,退出了首功之争:“王某功绩浅薄,便不与顾、姚两位将军相争。”
统兵三万,镇守大后方,生擒董毡,功绩自是上佳。
可涉及开疆拓土,单是镇守大后方,肯定不足以成为首功,难以服众。
至于生擒董毡,仅是添头。
主动退出,亦是武将第三,不差!
江昭点头,望向顾廷烨、姚兕二人。
姚兕面色凝重,眉头紧皱,俨然是有些迟疑。
说实话,起初去扼守北门,他仅仅是想要搏命夺得一点功绩而已,真没想到能杀李谅祚。
猛地立下泼天功绩,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姚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究竟是该争,还是不该争?
首功,估摸着得封爵吧?
右首,顾廷烨沉吟着,持手一礼,就要退步。
单论影响力,阵斩国主,的确是相当厉害。
若非李谅祚遭到阵斩,开疆拓土绝对要困难不止一筹。
史书上,关于阵斩国主的功绩,往往定为奇功,其中不少更是被定为首功。
为新人让路,未尝不可。
然而,手方一抬,就有人及时打断:“顾将军!”
一声惊呼,几十人齐齐望向顾廷烨,又望向呼唤之人。
顾廷烨一怔,回首望去。
永昌伯爵伯爵庶长子梁昭!
“你衣领乱了。”梁昭提醒道。
顾廷烨暗自一叹,点了点头,持礼的双手摊平,顺势理了理战袍。
不少武将,亦是齐齐望向顾廷烨。
显然,相比起姚兕,他们更钟意于顾廷烨。
一则,姚兕不能服众。
阵斩国主,自是一等一的功绩。
可说到底,就是北门拦人,运气好杀掉了李谅祚而已。
真要是论起来,北门拦人是江尚书的决策,这功绩是不是得有大半流向主帅?
流矢击中李谅祚,可破鹞弩是种师道献上的东西。
要是没有破鹞弩,姚兕也不可能相距三四百步就射杀了李谅祚,功绩是不是得有一部分流向种师道?
也就是说,姚兕单纯是射杀李谅祚的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阵斩国主,含金量自是不低,可也没想象的高。
起码,在姚兕这里是这样的。
从本质上讲,其作用与杀了项羽的小兵没有差别。
区区一个执行者就是首功,怎能服众?
相比之下,顾廷烨阻断粮草,参与拓土两州可都是核心作用,甚至是决定性作用。
不阻断粮道,李谅祚肯定不会被逼到绝境。
二则,要是顾廷烨为首功,受到的封赏力度一定更大。
姚兕为首功,受到是赏赐纯粹就是首功该有的赏赐,甚至可能要大打折扣。
毕竟,一介无名之辈,要想一次性就受到泼天赏赐,怎么可能?
昔年,王韶拓土四州,赏赐的是流爵太原伯。
姚兕为首功,却朝中无人,怎么着也不可能超过这样的力度吧?
可顾廷烨不一样。
顾廷烨是小阁老的核心班底,还是武将勋贵的代表人物。
一旦顾廷烨受赏,肯定有大量的武将勋贵为他争取赏赐力度,甚至就连文臣也会松松口。
新帝登基,亦是得拉拢武将勋贵,顾廷烨就是受拉拢的对象之一。
新帝肯定也会赏赐更重。
一样是首功,顾廷烨得到的赏赐绝非姚兕可比。
边疆征战,首功上限越高,底下人受到的赏赐也就越是丰厚。
顾廷烨是首功,大伙都能受益。
姚兕是首功,依着文官的性子,肯定是往下压一压赏赐力度,大伙甚至都得被拖累。
相性之下,无论是从利益考量,亦或是单纯的服众,众将都更希望顾廷烨为首功。
梁昭不喊住顾廷烨,其他人也会喊住他。
论功行赏,说是论功,但实际上显然不是单单考虑功绩就行。
一声呼喊,姚兕面色凝重,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连忙持礼道:“顾侯合该为首功。”
顾廷烨抱拳,又回首向着众人抱拳,应下了首功。
“好。”
江昭平静点头。
事实上,众将的想法的确是对的。
要是顾廷烨为首功,他肯定单独书信一封入京,为顾廷烨说说好话。
要是姚兕是首功,该怎么赏就怎么赏。
亲疏有别,谁都不能幸免。
“宁远侯为首功,姚兕次之,王韶次之。”
“余者,如何论功?”
江昭望向包顺、种谔、张鼎、郭逵、郑晓、杨文广六人。
这六人是主要将领,也是有机会让他论功绩的人。
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偏将、指挥,都是书写呈递上来,几位主将定夺就行。
毕竟,除了主将以外,余下偏将、指挥没有特别显赫的功绩,依朝廷的风格,即便差上几名,赏赐也是大差不差。
“但凭主帅定夺。”张鼎持礼道。
立下的功绩究竟是什么水平,几人心里都有数。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让主帅定夺。
“本官排序,若有疑议,尽可当场说出来。”江昭点头,旋即望向六人。
六人齐齐持礼。
“包供奉次之。”江昭说道。
十万屯兵,起码八九万都是俞龙珂部落的人,这注定了包顺功绩不低。
作为归降的吐蕃首领,包顺的功绩仅是护身符,几乎不会变动官位。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让包顺列于几人之上,也并不影响其他人的赏赐力度。
“甚好。”几人齐齐点头。
“种将军次之。”江昭继续道。
种谔长期统兵一万,拓土五州参与了四州,都是主力军。
“甚好。”几人表示认可。
“张鼎次之。”
张鼎统兵一万,大破叠州,生擒董毡。
大破叠州的主将就张鼎、王韶二人,分功的人一少,功绩的含金量就高了上去。
“郭逵次之。”
郭逵陷阵破了大通城,可谓是拿命换功绩。
这样的功绩,搁平时可能都有机会排上首功,但此次足足拓疆五州,战线拉得太长。
陷阵破城,只能说是有特点,不平庸。
“甚好。”几人点头。
“郑晓次之。”
江昭继续道:“杨文广次之。”
余下的郑晓、杨文广,郑晓是先锋,自有功劳苦劳。
杨文广连着参与了四州拓疆,但没“高光点”,就是个小透明,功绩注定位列几人末尾。
当然,所谓“几人末尾”,实际上更应该称呼为“武将拓疆功绩第九人”。
此次征战,拓土五州、阵斩国主,活捉董毡,含金量一点也不比嘉佑年间的熙河开边差。
甚至,若非熙河开边有着“首次拓土”的标签,此次征战的含金量都能超过熙河开边。
阵斩国主,活捉董毡。
这两大功绩,史书上都会大书特书。
恩赏,注定不会少。
排序一定,无有异议。
“其他人的功绩,都一一报上来。”江昭望向几人,并望向了左首的章衡。
开疆拓土,粮草运输,几乎都是章衡主导,他是当之无愧的文官首功。
“诺!”
文臣武将,齐齐一礼。
江昭继续道:“边疆战乱,熙丰元年的春闱大试推迟到了三月十一,主考官是江某。今日议赏,明日便启程入京。至于功臣名单,则是千里加急,呈奏入宫。”
去岁,新帝登基,承诺两次科考都是交于他主考。
也即治平四年与熙丰元年的春闱大试。
本来,这一考试是要在二月初就举行。
彼时,江昭尚且开疆拓土,自是没时间主持科考。
按理来说,主考官之职得易主。
好在,官家是信人。
边军开疆拓土,主力就是陕西、熙河二路。
陕西、熙河二路战乱不断,考生赶路艰难,为此推迟考试时间,没毛病吧?
没毛病!
事实上,推迟科考并非是特别罕见的事情。
战乱、灾害,都可能影响科考,并因此而推迟科考时间。
特别是历史上的北宋时期,因苏辙在殿试以前生了病,考虑到苏轼、苏辙的名望,宋仁宗就特意推迟殿试二十天之久。
相当草率!
因此,春闱大试推迟,熙丰元年的春闱主考,仍然是江昭主持。
区别就在于,科考并非二月初,而是推迟到了三月十一。
考虑到一些考生的盘缠问题,考生可凭举子功名,于贡院外领取一贯钱,算是二月初到三月十一的生活费。
没办法,主考官还在开疆拓土呢!
要是三月十一都不能结束开疆拓土,赵策英自认也好有个交代,避免失信于人。
当然,江昭尚在边疆仅仅是一方面的考量。
主要还是考虑到熙河、陕西二路考生的赶路问题。
边疆战乱,赶路不易。
主要还是为了考生。
江昭面色平静。
殊不知,这句话却是给其他人带去了不小的震撼。
连着两次主考春闱?
还推迟春闱大试的时间?
饶是与江昭相熟的顾廷烨与王韶,也不免为之一惊。
这就是小阁老的圣眷吗?
左右班列,文臣武将,议论不休。
正二品礼部尚书、兵部尚书、鲁国公,总领熙河、陕西二路一切军政要务,堪称半步阁老。
如今,更是圣眷正浓,开疆拓土五州之地。
入京以后,下一步可能是什么?
嘶~!
功绩定下,千里加急。
次日,边疆功臣,齐齐入京。
汴京,御书房。
龙容含笑,赵策英抚膝垂手,一片欣怡之意。
开疆拓土!
阵斩国主!
生擒董毡!
三大足以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竟然一下子就尽入翁中。
关键,此等千秋功绩,他还“戏份不少”。
【外则群臣胁于朝,内则中宫谏于帷,而帝志弗移,独断辟土开疆!】
但凡史书上有这么一句,那就是妥妥的“明君”,评价都得往上拔高一筹。
千秋万代,贤君之名彻响,即便是君王也得为之兴奋。
“咳!”
战术性咳嗽一声,赵策英笑容微敛,拾起一封奏疏。
朕已然位于明君之列,自然得有明君的风范,不能傻笑!
观望了几眼致仕奏疏,约莫几息。
赵策英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三辞三让,朕记得是得十到十五天吧?”
“官家好记性。”李宪连忙回应道:“昨日,常朝之上,王尧臣已然一辞一让。”
“不行!”
赵策英眉头紧皱,心烦的起身踱步:“江卿入京,估摸着也就六七天时间。”
“王尧臣致仕,事关最主要的封赏,江卿一入京就得宣诏,怎能差了两三天呢?”
“那,让王尧臣二辞二让?”李宪试探性的道。
“不可。”赵策英摇头。
这么干,太得罪人了!
甚至,还可能让王尧臣与江卿生出嫌隙。
那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沉吟了一会儿。
“有了!”
赵策英一抚掌:“近来,政务繁忙,着两日后添一次常朝,百官议政。”
苦一苦百官,骂名朕来担!
添一次朝议?
李宪一惊,这面子可大了去了啊!
这就是宠臣吗?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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