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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六那变了调的嘶嚎如同滚油泼进冷水,瞬间炸裂了清晨的薄雾!坞堡残破的寨墙上,刚刚起身的人们如同被鞭子抽中,睡意全无!“敌袭——!”李琰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所有混乱!他一步踏上寨墙边的石垛,身影在初升的惨白日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刃,“所有人!上墙!石头!”
“在!”石头如同苏醒的巨熊,抄起倚在墙根那碗口粗的染血长矛,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凶光毕露。
“带长矛手!堵死豁口!一个也别放进来!”
“老梁!”李琰的目光扫向瘸腿老兵。
老梁浑浊的眼中爆出久违的狠厉,用力一顿拐杖:“老汉在!”
“西墙!东墙!你指挥!弓手!听老梁号令!瞄着爬坡的砸!妇人孩子!搬石头!搬到墙头!七娘!伤员交给你!护住!”命令如同冰雹,又快又狠,砸进每个人耳中!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草棚角落,那个已经站起身、默默整理着沾染尘土的深青劲装的身影——萧玉璃。
萧玉璃没说话。她径直走到王猛跟前,伸出手。
王猛下意识地将她的反曲长弓和箭壶递了过去。
她动作流畅地挎上弓,箭壶斜挂腰间,手指拂过冰冷的箭簇,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然后抬起头,清亮的眸子迎上李琰审视的目光,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战意:
“弓给我。西墙最高那处断墙,视野好,我守那里。”
没有询问,没有条件,只有明确的位置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琰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半句废话,重重点头:“有劳!”
刺耳的警钟被疯狂敲响——那是一块吊在寨门横梁上的破铁片,声音喑哑却穿透力十足!
寨墙上瞬间挤满了人。
石头和几个最壮的汉子紧握着削尖的长矛和沉重的木棍,如同门神般死死堵在最大的豁口内侧,呼吸粗重。
老梁拄着拐杖,在墙头来回巡视,嘶哑地吼着:“弓手!就位!省着点箭!等近了再放!别他娘的瞎射!”
三个手持赵六那张破弓和另外两张同样粗陋猎弓的汉子,紧张地搭上骨箭,手指发抖。叶七娘带着妇人和半大的孩子,将大大小小的石块、砍下的带刺荆棘枝,拼命地搬到墙头垛口下。
白芷护着小草和其他伤员,退到最内侧的石屋门口,眼神沉静如水。
山下,嘈杂的脚步声、嚣张的喝骂声、金属碰撞声,如同涌动的潮水,由远及近,迅速逼近!透过残破的寨墙豁口,能看到几十条人影正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猛冲!
为首的正是那个三角眼管事王贵!他躲在一个穿着破烂皮甲、手持砍刀的私兵头目身后,指着寨墙跳脚大骂:
“一窝不知死活的流寇!山贼!偷粮贼就藏在你们寨子里!还有那个打伤崔家下人的疤脸老瘸子!识相的,赶紧把人和粮都交出来!否则,崔老爷一声令下,踏平你这破寨子,鸡犬不留!男的剁碎了喂狗,女的卖进窑子!”
污言秽语如同毒箭,射向寨墙。
寨墙上的汉子们脸色涨红,眼中喷火,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
“冲!给老子冲上去!砍了那帮泥腿子!”王贵躲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嚎叫。
三四十个穿着杂乱皮甲、手持刀枪棍棒的恶仆私兵,在头目的驱赶下,嚎叫着开始攀爬寨墙外陡峭的土坡,冲击那些用石块荆棘勉强堵住的豁口!有人试图用刀劈砍寨门那摇摇欲坠的框架,发出哐哐巨响!
“砸!”老梁的破锣嗓子炸响!
呼!呼!呼!
大大小小的石块,裹挟着妇孺的怒吼和恐惧,如同冰雹般从墙头狠狠砸落!荆棘枝也带着尖刺被推下去!
“啊——!”
“我的腿!”
惨叫声立刻响起!两个冲在最前的恶仆被脸盆大的石头砸中肩膀和脑袋,鲜血迸溅,惨叫着滚下山坡!几个被荆棘刺中面门的,捂着脸哀嚎后退!简陋的防御,第一次染上了敌人的鲜血!
“放箭!”老梁再次嘶吼!
嘣!嘣!嘣!
三支骨箭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一支远远落空,钉在远处的树干上;一支射中一个私兵的大腿,那兵痞惨叫一声,动作一滞;另一支则擦着另一个恶仆的头皮飞过,吓得他缩了下脖子。威慑有限,却成功迟滞了部分敌人的脚步。
“堵住!捅死他们!”
石头在豁口内侧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和两个汉子手中的长矛如同毒蛇,从荆棘石块的缝隙中狠狠捅出!
噗嗤!噗嗤!矛尖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捅穿了两个试图扒开荆棘、半个身子探进来的恶仆胸膛!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了出来,喷了石头满头满脸!他怒吼一声,双臂肌肉虬结,硬生生将尸体挑飞出去!
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西侧寨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几个机灵的私兵,借助几棵靠近寨墙的大树掩护,绕开了正面的豁口和落石区域,试图从防御相对薄弱的西墙根攀爬上来!
“西边!有人上来了!”墙头一个负责瞭望的汉子惊恐大叫。
老梁急急扭头望去,脸色一变!西墙那段墙头,只有几个拿着木棍的妇人和一个半大孩子,吓得脸色煞白!
“嗖——!”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厉啸,如同死神的叹息,猛地撕裂了喧嚣的战场!
只见西墙最高处那段半塌的箭垛后,萧玉璃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深青的劲装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她手中那张古朴的反曲长弓已被拉成一轮饱满的冷月!弓弦紧贴脸颊,明亮的眼眸锐利如鹰隼,锁定下方!
弓弦惊颤!
第一支羽箭离弦!快如黑色闪电!
噗嗤!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一个刚刚爬上墙根土坎、正欲伸手攀援的私兵脚踝!箭簇透骨而出!
“啊——!”那私兵发出杀猪般的惨嚎,瞬间失去平衡,翻滚下去!
弓弦再响!第二箭!毫不停歇!
另一个借助树干遮挡,正探头探脑观察墙头情况的恶仆,左脚踝被瞬间洞穿!惨叫着抱着脚摔倒在地!
第三箭!几乎在第二箭离弦的同时发出!目标,是第三个已经快爬到墙根中段、动作最敏捷的私兵!
这一箭,竟是从那私兵双膝之间的狭窄缝隙穿过,狠狠钉入他脚下踩踏的泥土中,箭尾剧烈震颤!
那私兵吓得亡魂皆冒,动作猛地一僵,脚下一滑,惨叫着滚落下去!
三箭!连珠!电光火石!
三个试图绕后偷袭的敌人,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惨嚎声在西墙下此起彼伏!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无论是墙上的守军,还是墙下的敌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狠辣精准的箭术震慑得目瞪口呆!老梁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西墙上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好!好箭!”墙头不知谁爆发出激动的吼声!
“娘的!给老子砍开这门!”一声暴戾的咆哮在寨门前炸响!那个穿着皮甲、手持厚重砍刀的头目,眼见手下伤亡惨重,西侧偷袭又被挫败,凶性彻底被激发!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个喽啰,冲到那扇由粗木捆扎、摇摇欲坠的寨门前,抡起厚背砍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砍在门框连接处!
哐!哐!
木屑纷飞!粗壮的树干连接处被砍得深深凹陷!整个寨门框架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一旦门破,敌人将如潮水般涌入!
李琰眼神骤然一冷!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从旁边一个汉子手中夺过一柄用于投掷的、前端削尖的硬木投矛!
左肩的旧伤在剧烈动作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牙关紧咬,身体如同绷紧的强弓,腰腹发力,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投矛朝着那个疯狂劈砍寨门的头目,狠狠掷出!
呜——!
投矛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獠牙,划破混乱的战场!
那凶悍的头目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噗嗤!
沉重的投矛带着恐怖的力量,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头上那顶破烂的皮盔!锋利的矛尖从后脑透出半寸!滚烫的鲜血和脑浆瞬间喷溅!
头目的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砍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他眼中凶光未散,却已凝固,身体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木桩,轰然倒地!被那柄夺命的投矛死死钉在寨门前的泥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喧嚣的战场陷入死寂。
只有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和寨门框架在风中吱呀作响的**。
崔家管事王贵,躲在人群最后方,眼睁睁看着最凶悍的头目被一矛钉死,看着西墙下翻滚哀嚎的手下,看着寨墙豁口处被长矛捅穿挑飞的尸体……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退…退!快退!”
王贵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转身就想往山下跑,却腿一软差点摔倒!他身边的恶仆私兵早已被这血腥狠厉的反击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分斗志,听到命令,如蒙大赦,连滚爬拖起地上的死伤者,连狠话都顾不上撂,乱哄哄地掉头就往山下溃逃!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短暂的死寂后,残破的寨墙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退了!***跑了!”
“阿弃哥神威!”
“萧姑娘神箭!”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胜利的激动,冲垮了所有恐惧!汉子们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妇孺们相拥而泣,连重伤的梁振都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清点战场,寨墙下留下几具尸体和几滩暗红的血迹。缴获了几把豁口的砍刀、几根包铁头的哨棒,还有几副破烂的皮甲。武器粗劣,但对坞堡而言,已是难得的补充。
萧玉璃站在西墙高处的断墙上,缓缓松开弓弦,从箭垛后走出。她动作熟练地擦拭着弓弦上沾染的尘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山风吹动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依旧清亮锐利的眸子。
她走到正在查看缴获武器的李琰身边,目光扫过山下那条被溃兵踩踏得一片狼藉的小路,看着敌人狼狈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打退几条狗,主人该露面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洞悉,“崔弘度,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河朔地面上,折了他面子的人,没一个能活过冬天。”
李琰正拿起一把缴获的砍刀。刀身厚重,刃口卷曲,刀柄粗糙。他的手指抚过刀身靠近护手处——那里,一个粗糙但清晰的“崔”字标记,深深地刻在冰冷的铁里。
他的手指在那个冰冷的刻痕上停顿,缓缓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神,如同淬火后浸入寒泉的刀锋,冰冷,坚硬,映着初升朝阳刺目的光芒,却无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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