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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林逸正于院中老槐树下,捧着本《礼记注疏》摇头晃脑,实则心思早飞到了那“摊丁入亩”与“专利制度”的利弊权衡上,忽闻院门轻叩。开门一看,竟是位须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者,乃是隔壁巷子“启蒙堂”的童生周夫子。“林小友,冒昧打扰了。”周夫子拱手,脸上褶子挤作一团,愁云惨淡,“听闻小友乃清河县学廪生,学养深厚。老朽……唉,家中有急事,需返乡数月。这启蒙堂里十几个蒙童,课业不可废弛。城中塾师难觅,老朽厚颜,想请小友代为看顾些时日,束脩……束脩定当从厚!”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小锭约莫二两的银子,颇为肉痛地递过来。
林逸心中一动。教书?这身份好啊!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便于融入本地读书人圈子,三来……这十几个蒙童,不就是十几张会说话、会回家传话的嘴么?信息传递的天然渠道!他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哎呀,周夫子抬爱了。在下学识浅陋,岂敢为人师表?再者,亦需备考来年乡试……”
周夫子闻言更是焦急,连连作揖:“小友过谦了!老朽观小友气度沉稳,必是饱学之士。课业无需精深,只教些《三字经》、《百家姓》,约束顽童莫要荒废光阴即可!束脩……再加五钱!” 又摸出些碎银。
林逸“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也罢,夫子急难,在下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只是在下年轻,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夫子与诸位家长海涵。” 他接过银子,入手微凉,心中却是一热:这“林先生”的身份,稳了!
翌日,林逸便正式走马上任,成了这“启蒙堂”的临时东主。学堂不大,设在周夫子家一处偏院,桌椅斑驳,十几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孩童,个个如同脱缰野马,见换了先生,更是撒欢。林逸往那掉漆的讲案后一站,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他前世能卷赢历史系,又在地牢里跟耗子都斗过心眼,一身煞气(尽管收敛了)混着读书人的清正,岂是寻常?只这一眼,嬉闹声戛然而止,几个最皮的顽童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咳,”林逸清了清嗓子,拿起戒尺,却不敲桌子,只轻轻在掌心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自带威慑。“某家姓林,受周夫子之托,暂掌此席。今日不讲圣贤大道,先立规矩。”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落在孩童眼中却莫名发寒:“其一,尊师重道,非礼勿言。其二,学业勤勉,非功勿嬉。其三,”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刀般刮过几个眼神闪烁的半大小子,“莫要以为年纪小,便可为所欲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林某眼中不揉沙!尔等家中父母如何管教,林某不管。在此处,我说了算!今日背不会‘人之初’,放学便留堂,背到月上中天!明日还不会……”他手中戒尺猛地往案上一拍,一声脆响震得房梁灰尘簌簌落下,“戒尺伺候掌心,外加……去院中顶着水盆罚站!”
“啊?”孩童们面面相觑,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惩罚。顶水盆?那多丢人!
林逸却不再多言,翻开《三字经》,抑扬顿挫地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他声音清朗,吐字清晰,更难得的是,将那些枯燥的句子,偶尔穿插些后世才有的浅显道理或小故事。“性相近,习相远。这就好比咱平安里的小狗阿黄,和城东冯老爷家的狮子犬,生下来都是狗崽儿,为啥一个看门,一个穿绸缎?是本性差了吗?非也,是养它的环境不同!这叫‘环境决定论’的初级萌芽……” 孩童们听得似懂非懂,却觉比周夫子干巴巴的念诵有趣得多,连那几个顽童也渐渐被吸引。
一日,城中富户冯老爷的幼子背书时偷懒耍滑,被林逸抓个正着。冯老爷闻讯赶来,本欲兴师问罪,却见林逸不慌不忙,让那小儿立于院中,头顶一盆清水,并道:“冯公子天资聪颖,只是心猿意马。此法名曰‘醍醐灌顶’,以清水涤荡杂念,以负重砥砺心志。半柱香后,包管倒背如流。” 冯老爷半信半疑。岂料那小童顶着水盆,生怕水洒了更丢人,反倒精神高度集中,竟真在半柱香内将书背得滚瓜烂熟。冯老爷大喜,连称林先生有奇术,束脩之外又加送了一份厚礼。此事在坊间传为笑谈,都说平安里林先生教书,用的是“顶缸灌顶大法”,倒也坐实了他“有本事但也古怪”的名声。
有了这层“林先生”的光环掩护,林逸行事越发便利。白日里教书育人(兼带用现代心理学方法驯服熊孩子),傍晚便在院中灯下苦读。他前世功底深厚,《四书五经》早已烂熟,如今温故知新,更着重揣摩本朝科场文风与时政策论,结合脑中超越时代的史观与见识,常有惊人之思。他尤其关注那“青蚨会”与周粮道暴毙案的后续。官府查了月余,最终竟以“急症暴亡”结案,粮价风波在官府强力干预下也渐趋平稳,四海粮栈与瑞昌号依旧屹立不倒,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然而,越是平静,林逸心头那根弦绷得越紧。
坑一解释与填埋: 那黑陶片,林逸曾借当铺掌柜的反应确认其不凡。一日深夜,他于灯下反复摩挲,无意间以指尖沾了水汽划过其上扭曲的纹路,那看似杂乱的线条竟在微弱水光下隐隐显出连贯之意,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似蝉非蝉、腹下刻有神秘古篆的虫子形象!与传说中“青蚨”的描述极其吻合!此物非金非玉,材质特殊,水火不侵,绝非凡品。林逸将其用油布包好,藏于院中老槐树一处隐秘树洞,非万不得已绝不示人。此坑半填(确认是青蚨信物),但新的疑问更深:原主一个寒门书生,如何得来此物?它代表青蚨会中何种身份?是福是祸?
新坑一:神秘蒙童。 启蒙堂中有一蒙童,名唤“阿七”,约莫八九岁,沉默寡言,衣着普通,但眼神格外沉静,不似寻常孩童。他课业中下,但每逢林逸讲解历史典故或朝堂轶闻时,那双眼睛便亮得出奇,听得格外专注。更奇的是,有几次林逸在院中与人(如钱胖子、老耿)低声交谈,阿七总能在附近“恰好”出现,捡个毽子或路过。一次,林逸故意在老槐树下自语一句隐晦的接头暗语(试探老耿的),次日竟在阿七交上的描红本背面角落,看到用极淡墨迹勾勒的同样符号!林逸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那描红本仔细收起。此子何人?受谁指使?是青蚨会眼线?还是……其他势力?
新坑二:瑞昌号的橄榄枝。 粮价风波后,钱胖子按林逸指点,在粮价反弹时果断出手,不仅挽回损失,还小赚一笔,对林逸更是死心塌地。一日,钱胖子神秘兮兮地找到林逸:“先生,瑞昌号的大掌柜,托人递了话!说久闻先生‘智计百出’,他们号里正缺一位西席,专教东家的几位小公子,束脩……束脩是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胖手指,又觉得不够,忙不迭加上一根,“四十两!一年!还包吃住!地点就在瑞昌号后院,清静雅致!” 瑞昌号,周粮道案后依旧稳如泰山的巨头,为何突然对一个籍籍无名的教书匠抛出如此重金的橄榄枝?是单纯慕“才”?还是嗅到了什么?这邀请,是机遇,还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新坑三:旧影重现。 深秋一夜,冷月如钩。林逸批改完课业,推窗透气。月光清冷,洒在寂静的平安里巷道上。就在他目光无意扫过对面屋顶的刹那,一个纤细、矫捷如夜猫般的黑影,在屋脊上一闪而逝!虽然只是一瞬,但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尤其是月光下黑影翻腾时腕部一闪而逝的、熟悉的、暗金色的奇异纹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逸的瞳孔深处!是她!那个在地牢外巷口,一记手刀让他陷入黑暗的女人!她竟一直在附近!是监视?还是……等待?青蚨会的爪牙,从未远离!她们在等什么?
院中老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低语。林逸站在窗前,指尖冰凉,方才批改课业时的宁静荡然无存。袖中那枚用来裁纸、磨得锋利的碎瓷片,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锐利的刺痛。他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沉静如古井寒潭,深处却翻涌着无声的风暴。
“教书匠?读书人?” 他对着清冷的月光,无声地咧了咧嘴,那笑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冽,带着一丝玩味的疯狂。
“这‘安稳’饭,吃得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瑞昌号的后院……阿七的描红本……还有房顶上这位老朋友……”
“有意思。明年春闱之前,看来是闲不下来了。”
寒风卷过,吹灭了他案头摇曳的油灯。小院彻底陷入黑暗,只余下那双在暗夜里,依旧灼灼生辉、如孤狼般警惕而充满斗志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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