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江湖门唐门 >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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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投石问路’,用得倒是巧妙。”宁云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前院热闹,后院才好……腾出手来做正事,是吗?”

    唐昭临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目光,知道无需过多解释。他点了点头,神色比刚才轻松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凝重:“嗯,陈墨那边,我已经谈妥了。”

    “哦?”宁云栖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同意修葺厢房给卫士们落脚了?”这在她预料之中。

    “不止。”唐昭临微微摇头,语出惊人,“我还说服了他,同意在后院厢房之下,加建一个更稳妥、更隐蔽的处所,专门用来安置祥瑞。”

    这个消息让宁云栖着实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唐昭临会想办法暗中进行,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摊牌,并且还说服了陈墨!要知道,挖掘地下室可不是小工程,动静大,耗时长,而且极易引人注目。

    “他……同意了?”宁云栖难掩惊讶,“建地下室?这非同小可,万一走漏风声……”

    “我向他陈述了利弊。”唐昭临解释道,语气沉稳,“祥瑞目标太大,如今就这般安置在后院,虽有重兵把守,但终究是明晃晃的靶子,日夜引人窥探,防不胜防。将其移入地下,构建坚固隐秘的堡垒,才是长久稳妥之计。一来,极大提升了安全;二来,地面上的守卫压力骤减,他们的人手可以更灵活地轮换、隐蔽,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把整个客栈都搞得如同军营,反而更惹眼。”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特别强调了,由他的人全权负责施工,从挖掘到建造,一应事务皆由他们掌控,所需物资由我们提供。这样既能确保工程质量和绝对安全,又能让他的人有事可做,总好过闲着生疑。”

    宁云栖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不得不承认唐昭临的理由确实切中了要害。对于陈墨而言,祥瑞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而唐昭临提出的方案,恰恰是以“提升安全”和“加强隐蔽”为核心,并且将施工主导权完全交给了他,打消了他对“外人插手”的顾虑。

    “让他的人自己建……这倒是让他无法拒绝。”宁云栖点了点头,思路清晰起来,“既得了实惠,又全程掌控,风险降到了最低。高明。”

    “所以,接下来有的忙了。”唐昭临从怀中取出一卷麻纸,在柜台上小心展开,正是他连夜绘制的地下室及地面厢房改造的综合图纸,“这是我设计的图样,既要满足陈墨对安全、坚固、隐蔽的要求,也要……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含糊,但宁云栖立刻明白,这图纸上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地下室,定然融入了唐昭临擅长的唐门机关术或特殊布局。

    她凑近细看,图纸结构复杂,标注详尽。地下的空间设计考虑了通风、防潮、承重,以及至少两处不同方向的紧急出入口。地面厢房的改造也与地下结构巧妙结合,一些支撑柱、地基的加固,显然都兼顾了地下空间的需要。

    “这图纸……”宁云栖抬眸看向唐昭临,“陈墨看过了?”

    “只给他看了简化版,侧重安全防护和基本布局。这份完整的,只有你我……和修文知道。”唐昭临坦诚道。

    “我明白了。”宁云栖收回目光,心中已有计较,“需要采买哪些材料?列个单子给我。我会尽快、分批、稳妥地办好,不会引起怀疑。”她知道,这批材料里,恐怕有些东西会超出普通地下室建造的范畴。

    “好。”唐昭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信任,将一份详细的材料清单递给她,“此事宜早不宜迟,材料一到,他们就该动工了。”

    后院的修缮工程在陈墨卫士们的参与下,进行得有条不紊。拆除旧棚,挖掘地基的声响,与前院“祥瑞福气币”带来的喧闹形成了奇异的对比。唐昭临站在后院边缘,看着初具雏形的地下空间轮廓,心中正盘算着下一步关键材料的采办问题,眉头微蹙。那些特殊土料和金属构件,终究绕不开官府的渠道。

    此事,唯有借助雷恩知县这位蜀王在雨坪镇布下的暗棋,方能稳妥解决。

    县衙后堂,雷恩知县早已等候。自那日蜀王驾临客栈后,他对这位化名“许昭临”的年轻掌柜的态度,已从最初的奉命行事,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他深知,眼前之人不仅是蜀王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更可能是未来蜀王府倚重的重要力量。

    唐昭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呈上了一份详细的物资清单,上面罗列着精炼铁料、硬质木材,以及几种用于加固和防潮的特殊矿粉。

    “雷大人,修建客栈后院厢房,需用到这些材料,量有些大,且部分品类市面上少见,恐难自行采买齐全,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唐昭临言辞恳切,理由也说得滴水不漏——修缮客栈,合情合理。

    只扫了一眼,便心中有数。这些材料,寻常修房用不了如此精良和特殊,显然是为了那隐秘的地下工程。他并未点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沉稳:“许掌柜放心,这些东西虽不算常见,但本县以修缮官仓、加固河堤的名义,调拨调用还是使得的。三日之内,会分批送到客栈后门,不会引人注目。”他办事效率极高,言语间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充分体现了蜀王亲信的干练。

    唐昭临心中一动,拱手道:“多谢雷大人援手。”

    正事谈妥,唐昭临准备告辞,雷恩知县却忽然叫住了他,脸上露出一丝与方才公事公办截然不同的、带着些许神秘和欣慰的笑容:“许掌柜,且慢。本官这里,还有一桩‘意外之喜’要送给你。”

    唐昭临一怔,不明所以。

    雷恩知县拍了拍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衙役,亲自走到后堂侧门,低声吩咐了几句。片刻后,门帘被掀开,一个身影被带了进来。

    唐昭临的目光下意识地投了过去。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罗裙,式样简单,质料粗糙,但分明是寻常女子的装束。略显宽大的裙裾更衬得她瘦骨伶仃,她的脸色带着长期奔波与伤病初愈后留下的苍白,不似宁云栖那般清冷如月,反倒像是被风霜打磨过的玉石,失了几分莹润,却多了几分坚韧的质感。一头青丝简单地用一根木簪绾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略显锋锐的下颌线条。

    唐昭临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就在这时,那女子抬起了头,目光与唐昭临相撞。那双眼睛!

    尽管染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戒备,深处却依旧藏着一抹唐昭临无比熟悉的、不屈的锐利,像是淬火的精钢,即便蒙尘,锋芒未敛。只是这眼神此刻落在一个穿着罗裙、身形纤弱的女子身上,显得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当她的视线清晰地落在唐昭临脸上时,那锐利与戒备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失语。

    而唐昭临,在看清那张消瘦却无比熟悉的脸庞,特别是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冻。

    是师姐唐昭昭!怎么会?!

    他记忆中的唐昭昭,是那个永远一身利落的蓝黑色劲装,长发高束成马尾,眉宇间英气勃勃,行事比许多师兄弟还要干脆利落的大师姐!是那个擅长近身搏杀,平日里泡在练武场,身上总带着她那把苗刀,被师弟妹们半开玩笑半敬畏地称为“昭爷”的同门!女儿家的柔软和细腻,似乎与她绝缘。

    可眼前这个穿着罗裙、面色苍白、身形纤弱的女子……竟然真的是她?!

    而唐昭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颤抖的声音,吐出了那个在他心中早已埋葬的名字:

    “师……师姐?!”

    唐昭昭看着眼前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师弟,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昭临……你……你还活着……”

    唐昭临猛地向前几步,激动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以为,唐门覆灭再无亲人存世,此刻骤然见到师姐,巨大的喜悦如同山洪暴发。

    雷恩知县适时上前,解释道:“许掌柜,唐姑娘是月余前,在剑门关外一处山坳被殿下派出的密探发现的。当时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殿下的人暗中将她救下,送至隐秘地点疗伤。待她伤势稍稳,表明身份,殿下便知是与你同门,特意嘱咐本官,待时机合适,便将她带回雨坪镇与你相认。”

    唐昭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师姐竟是被蜀王的人所救!他心中对蜀王的感激又添了几分,同时也对蜀王势力的无孔不入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转向雷恩知县,深深一揖:“雷大人,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许昭临铭记在心!”

    雷恩知县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笑道:“都是奉殿下之命行事。人,本官今日便交给你了。唐姑娘刚到雨坪镇,舟车劳顿,还需好生休养。此地不宜久留,许掌柜快带她回客栈吧。”

    唐昭临连连点头,再也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仍有些虚弱的唐昭昭,激动又带着无尽疑问,快步离开了县衙,向着江湖门客栈的方向走去。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着他的胸膛,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太多的事想知道。

    江湖门客栈内,午后的喧嚣正浓,大堂里人声鼎沸,跑堂的修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桌椅间飞速穿梭,凭借着那一身轻盈的步法,勉强应付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但额角已见了细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几分,显然这远超负荷的人流让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柜台后,宁云栖素手拨弄着算盘,神情专注地清点着今日的流水。算珠噼啪作响,清脆而有节奏,与大堂的嘈杂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她一身素雅长裙,气质清冷,即便身处闹市,也仿佛自成一方宁静天地。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的光线似乎被挡了一下,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宁云栖习惯性地抬眸望去,打算招呼客人,却在看清来人时,指尖下的算珠蓦地停滞了。

    走在前面的是唐昭临,他的神色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小心翼翼?而他身侧,还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罗裙,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但站姿却异常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英气,眼神锐利,即便带着疲惫,也难掩其锋芒。这股英气与她身上那明显属于女性的柔弱装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而更显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宁云栖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略作停留,又迅速移回唐昭临脸上,捕捉到他看向那女子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关切。她的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明明对方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有些落魄,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挺拔的身姿和锐利的眼神,再看到唐昭临对她那不同寻常的态度,宁云栖的心湖深处,竟悄然蔓延开一丝陌生的酸涩感。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细微,却又如此清晰,让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握着算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唐昭临搀扶着唐昭昭,穿过略显拥挤的大堂,径直走向柜台。他也注意到了宁云栖看过来的目光,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走到柜台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介绍道:

    “云栖,这位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用了最直接的称谓,“……我的师姐,唐昭昭。”

    “师姐?”宁云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心中那丝莫名的情绪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这个确认了亲近关系的词语,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她看着眼前这位气质独特的女子,又看了看唐昭临,努力维持着平日的镇定,微微颔首,声音却比平时略低了一些:“唐姑娘,一路辛苦。”

    唐昭昭也在打量着宁云栖。眼前这位女子容貌清丽,气质沉静如水,一看便知是主事之人。她听到唐昭临对她的称呼是“云栖”,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随即也客气地点头回礼:“宁掌柜。”

    修文也在这时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又看看唐昭临明显激动异常的样子,满脸疑惑。

    客栈大堂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小方天地间暂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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