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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那句“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余音,在安远侯府内回荡了整整三日。这三日,对于府中的管事们而言,不啻于一场灵魂的炼狱。他们亲眼见证了采买张管事是如何被打了三十杖后,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出府门;也亲眼看到了吴管事的罪状被裱糊起来,大喇喇地贴在角门上,供所有进出的下人观瞻,成了侯府最新的、也是最令人胆寒的“警示牌”。
恐惧是最好的鞭策。
再无人敢心存侥幸,再无人敢阳奉阴违。
第三日清晨,当沈知微再次坐到管事院的正堂时,底下跪着的,已经是一群被彻底驯服的羔羊。账目、地契、库房钥匙、金银细软……所有侵吞的家产,被分门别类地堆放在院中,在晨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也映照着一张张惨白而惶恐的脸。
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自作聪明的。
“启禀四小姐。”新提拔的管事大丫鬟小翠,如今已颇有几分威仪,她手持一本新誊写的清册,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地禀报,“所有管事均已将亏空上缴,唯有……后罩房的周婆子,坚称自己从未贪墨,只交上了一本干干净净的账册。”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皆是一凛,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跪在最末尾的一个干瘦老妇。
那周婆子是刘氏的奶娘,掌管着府中所有丫鬟婆子的月钱发放和衣物布料的分派,是个油水极厚的位置。她自恃是刘氏心腹,知道许多阴私,料定沈知微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沈知微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身上。
“周妈妈,”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确定你的账,是干净的?”
周婆子把头一昂,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桀骜:“回四小姐,老奴在府里伺候了一辈子,手脚最是干净不过。四小姐明察秋毫,可不能冤枉了忠心的老人。”
“忠心?”沈知微笑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小翠,“念给她听。”
小翠接过纸条,朗声念道:“腊月初七,周婆子以‘采买冬衣’为名,从账房支取上等云锦二十匹,实则只购入次等棉布,差价一百二十两,云锦被其子送至‘锦绣阁’寄卖。腊月二十,克扣三等丫鬟月钱共计十五两,用于其孙在‘百味楼’宴请同窗……”
小翠每念一条,周婆子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事,都发生在暗处,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她不明白,这位四小姐是如何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二月初二,小姐您大病初愈,刘氏赏下的补品‘血燕’一盒,被周婆子以‘陈年旧货’为由掉包,换成了普通燕窝,血燕如今就藏在她卧房床下的第三块地砖之下。”
当小翠念完最后一句,周婆子“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整个人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失声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恐惧。
沈知微怎么会知道?
她当然知道。月钱翻倍、顿顿有肉的恩惠,足以让那些平日里受尽周婆子欺压的小丫鬟们,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争先恐后地报到小翠这里来。
所谓的掌控人心,有时候,不过是最简单的恩威并施。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沈知微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周婆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我母亲病重,最后一碗救命的参汤,是你亲手端过去的。那碗汤里,被刘氏授意,加了一味相冲的‘藜芦’,才让我母亲……撒手人寰。”
周婆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与绝望。这是她和刘氏之间最深的秘密,她以为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你……”
“拖下去。”沈知微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接挥了挥手,“不必送去刑凳了,乱棍打死,尸身扔去乱葬岗。我母亲的仇,从你这里开始,一个一个地算。”
“不!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啊!”周婆子的哭嚎声很快被堵住,被两名高大的护院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堂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管事都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位新主子,不仅有神鬼莫测的查账手段,更有追魂索命的复仇之心。
在她的面前,任何侥C幸,都是自寻死路。
这一场“杀鸡儆猴”的终章,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肃清了安远侯府内所有的杂音。沈知微的威信,也在这场血与利的洗礼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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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务肃清,接下来便是组建真正属于自己的核心团队。
当晚,沈知微在听涛轩,第一次召见了那三十六名“暗卫”。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双目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那块玄铁令牌。
“暗卫统领玄一,参见主上。三十六名弟兄,全员到齐,听候主上差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令牌一样,冰冷而沉重。
他们是死士,只认令牌,不认人。即便沈知微是个女子,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只要她手持令牌,她便是他们的主上。
但沈知微很清楚,仅仅依靠一块令牌建立的忠诚,是脆弱的。她要的,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玄一统领,请起。”沈知微并未去接那令牌,而是目光落在了他的右肩上,“你这里,有旧伤。”
玄一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但依旧面无表情:“谢主上关心,陈年旧伤,不碍事。”
“不碍事?”沈知微淡淡一笑,“每逢阴雨天,右臂便会酸痛难当,夜半三更,时常会被刺痛惊醒。出招时,右臂发力总会慢上分毫。这若是在寻常,或许无碍,但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这分毫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玄一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之色。他这伤,是三年前护送老侯爷时,被敌人的狼牙棒扫中所致,虽经名医诊治,却留下了这个病根。此事极为隐秘,连他最亲近的弟兄都未必知晓,眼前这位少女主上,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这不算什么。”沈知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过来,坐下。我替你看看。”
玄一犹豫了一下,但主上的命令不可违抗。他依言坐下,解开了右肩的衣衫,露出一个狰狞的、已经愈合的伤疤。
沈知微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肩胛骨附近轻轻按压。她的手法很奇特,时而轻点,时而按揉,每一处都精准地落在玄一感觉最酸胀的穴位上。
“你的伤,是筋骨错位,瘀血凝结,堵塞了经络。寻常的汤药,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说话间,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套银针。那银针细如牛毛,在烛光下闪着幽微的寒光。
“忍着点。”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数根银针已经快如闪电般刺入了玄一右肩的几处大穴。玄一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又酸又麻又胀的奇特感觉,如同电流般从肩头炸开,瞬间传遍了整个右臂。
紧接着,沈知微并指如刀,以一种玄妙的韵律,在他的伤处或拍或打,或捻或揉。她的动作看似轻柔,但每一击都蕴含着一股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骨髓。
一炷香后,当沈知微拔出所有银针时,每一根针的末端,都带着一小滴暗红发黑的血珠。
“好了。”她收起银针,语气平淡,“今夜回去,用热水浸泡半个时辰。三日之内,右臂不可发力。三日之后,你的伤,可痊愈七成。若再辅以我的药膏,一月之内,便能恢复如初。”
玄一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那股盘踞了三年的、如跗骨之蛆般的酸痛感,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暖意。
他霍然起身,这一次,是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主上……神乎其技!玄一……心服口服!”
他身后,那三十五名暗卫,看向沈知微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最初的遵从而已,变成了此刻的震惊与狂热。
能一眼看穿统领的隐疾,并以神鬼莫测的手段当场治愈。这位新主上,拥有的不仅仅是令牌,更是他们这些刀口舔血之人最需要、也最敬畏的——活命的本事!
“起来吧。”沈知微这才伸手,将那块玄铁令牌拿了过来,握在手中,“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藏于暗处的‘卫’,而是我手中的‘刃’。玄一,你挑出六个身手最好的,随我入京。其余人,留在侯府,听候我祖父调遣,护卫家宅。此外,替我办三件事。”
“主上请吩咐!”玄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狂热的忠诚。
“第一,去汴京,用我们清算出的银两,在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座三进的院落,越大越好,越显眼越好。要快。”
“第二,查清楚汴京城内所有王公贵胄、高官显贵的府邸分布,特别是他们的女眷,平日里喜欢去哪些胭脂铺、成衣店、珠宝行。我要一份最详细的名单和地图。”
“第三,查一个叫‘李师师’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玄一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这三条命令牢牢记在心里,沉声应道:“遵命!三日之内,必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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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暗卫,沈知微终于有时间,去做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炼制她的“秘密武器”。
夜深人静,她屏退小翠,反锁房门,心念一动,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卧房内,进入了那片只属于她的神奇空间——【药王洞天】。
洞天之内,依旧是灵气氤氲,仙草遍地。
沈知微熟门熟路地来到那片被白雾笼罩的药田,田里盛开的【玉肌花】,比三日前更加娇艳欲滴,花瓣上的晶莹颗粒仿佛汇聚了天地灵气,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小心翼翼地采摘了数十朵品相最好的玉肌花,又去往另一片药田,摘取了能补水保湿的【凝露草】,以及有镇静舒缓奇效的【千年雪莲】的花瓣。
带着这些外界千金难求的珍稀药材,她走进了洞天中央的古朴木屋。
木屋内,除了浩如烟海的医典,还有一套完整的、超越时代的炼药设备。那不是寻常的铜炉药鼎,而是一套类似于现代实验室仪器的琉璃器具。有用于蒸馏提纯的“琉璃釜”,有用于精准计量的“水晶圭”,还有能瞬间将药材粉碎成微末的“玉石磨”。
沈知微前世是中医药博士,对中药萃取技术了如指掌。此刻,这些神奇的工具,让她得以将现代科技与古代草药完美结合。
她首先将玉肌花的花瓣放入琉璃釜中,以洞天内的灵泉之水作为溶剂,通过低温蒸馏的方式,萃取出最精华的、蕴含着活肤因子(EGF)的透明液体。
接着,她将凝露草与雪莲花瓣用玉石磨打成极其细腻的粉末,再以一种特殊的手法,将其与玉肌花的萃取液,以及从洞天内特有的“香脂树”上刮下的、天然具有乳化效果的油脂,一同放入一个白玉制成的容器中。
最后一步,是“搅动”。
她没有用手,而是催动体内微弱的、因修炼洞天内附带的心法而产生的气流,灌入玉石容器中。那气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和力量,将所有材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与现代化妆品生产中的“均质乳化”异曲同工。
一炷香后,当她收回气流,玉石容器中,已经出现了一层乳白色的、如同凝固的羊脂玉般的膏体。
那膏体细腻光滑,看不到一丝杂质,凑近一闻,没有浓郁的香精味,只有一股清幽淡雅、沁人心脾的天然花香。
【玉肌膏】,成了。
沈知微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小一瓶药膏,论成分,吊打后世所有顶级护肤品;论效果,更是近乎于“仙术”。
她从洞天中出来,回到卧房,叫来了小翠。
“小姐,您……您在做什么?好香啊!”小翠一进门,就被那股独特的香味吸引了。
沈知微没有说话,只是拉过小翠的手。小翠常年做杂活,手上有些粗糙,虎口处还有一道去年冬天不小心划破后留下的、浅红色的疤痕。
沈知微用一根白玉小勺,从瓶中挑出黄豆大小的一点玉肌膏,轻轻地涂抹在那道疤痕上。
膏体触手生温,清凉润泽,几乎是瞬间就被皮肤吸收了。小翠只觉得涂抹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有无数个小小的泉眼,在滋润着她干燥的皮肤。
“这……这是什么神仙东西?”小翠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
“睡一觉,明天早上再看。”沈知微神秘一笑。
次日清晨,当小翠习惯性地起身梳洗时,不经意间一瞥自己的手,整个人都呆住了。
虎口处那道浅红色的疤痕,竟然……消失了!
不,不是完全消失,而是淡化了至少九成,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而涂抹过药膏的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比别处更加白皙、细腻、光滑,仿佛初生婴儿的肌肤一般。
“天哪!”小翠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她冲到沈知微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姐!小姐您看!疤……疤没了!这……这是仙丹吗?!”
沈知微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俊不禁。
“这只是开胃小菜。”她将那一整瓶玉肌膏递给小翠,“从今天起,你每日早晚,用它涂抹面部和双手。”
她要让小翠,成为玉肌膏的第一个、也是最直观的“活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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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五日,玄一的飞鸽传书抵达了侯府。
院落已购下,位于汴京内城朱雀门大街,原是一位致仕官员的府邸,五进五出,带一个巨大的后花园,足够气派。
女眷们的社交图谱也已绘制完成,详细到哪家王妃喜欢听戏,哪家夫人钟爱焚香,哪位小姐是斗茶高手。
而关于李师师的情报,则更为详尽。这位名动京城的绝代佳人,不仅是官家宋徽宗的红颜知己,其所处的“矾楼”,更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汇聚之地,是整个汴京城消息最灵通、关系网最复杂的地方。
看着这份情报,沈知微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医馆,而是战场。而李师师,就是她在这场战争中,必须要拿下的第一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
一切准备就绪,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临行前夜,沈知微再次来到了祖父的书房。
沈敬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孙女,心中百感交集。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眉目间是超越年龄的沉静与锐利。
“都准备好了?”老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沈知...
“此去汴京,万事小心。”沈敬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我一位故交的地址。他如今虽已赋闲,但在旧党中仍有声望。若遇上实在过不去的坎,可去寻他。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暴露身份。”
“孙女明白。”沈知微郑重地接过信。
“那二十七万两银子,你带走了二十万。剩下的,足够侯府支撑。你放手去做,不用顾虑家中。”沈敬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安远侯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知微眼眶微热,她对着祖父,行了一个离家远行的大礼。
“祖父保重。待孙女在汴京站稳脚跟,便接您过去。”
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走出书房,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
玄一率领的六名暗卫,已经换上寻常护卫的装束,悄无声息地立在院中。一辆宽大而低调的马车,也已备好。
而站在马车旁的,是小翠。
仅仅五天,玉肌膏的效果,已经在她身上展现出了奇迹。她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容貌,如今肌肤白皙剔透,莹润如玉,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竟有了几分惊艳之色。她穿着一身管事丫鬟的得体衣裳,神态自信从容,再不见一丝一毫过去的怯懦。
“小姐,都准备好了。”
沈知微点了点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十五年、也在此处获得新生的府邸。
这里,是她的起点,但绝不是她的终点。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踏上了马车。
“去汴京。”
随着她平静的命令,马鞭轻响,车轮缓缓转动,载着一个少女的野心,和一个帝国的未来,驶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奔向那座风雨欲来、也注定要被她搅动风云的天下第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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