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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七,三屯营,顺天巡抚衙门。晨光微熹,崇祯皇帝朱由检一身玄色箭衣,腰悬三尺青锋,端坐在榆木案几后,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堂下众人。
英国公张惟贤、成国公朱纯臣分列左右,脸上神色凝重。魏忠贤佝偻着腰,站在阴影里,目光闪烁。蓟镇总兵孙祖寿、辽镇副总兵祖大寿按剑而立,神情肃穆。
案几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蓟镇舆图》,崇祯的手指沿着长城以北的燕山山脉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三百里外的一座城址上——大宁城。
“大宁……”崇祯喃喃自语,“洪武年间,宁王朱权就藩于此,统朵颜三卫,拥兵甲八万,革车六千。若今日尚有宁藩在,何至于有建奴勃兴?”
他的手指重重一按,指节在舆图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六千帐的部落,也敢犯我大明天威!”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朕必除之!”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祖大寿:“祖大寿安在?”
祖大寿浑身一震,立刻跨步出列,抱拳沉声道:“末将在!”
“朕命尔率辽镇铁骑三千,出潘家口,奔袭三百里,直捣大宁城!”崇祯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如今朵颜精兵尽出,老营空虚……此乃天赐良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张惟贤脸色骤变,急忙上前一步:“陛下!祖将军所率三千辽镇铁骑,俱是百战精锐!若尽数远袭大宁,三屯营防务空虚,恐有闪失!”
朱纯臣也连忙附和:“万岁爷,不如留祖将军协守城池,如此方可万全……”
什么?还要坚守城池?我们有三万蓟镇兵丁,一千多北京来的精锐,三千辽镇铁骑,对上几千蒙古杂兵还需要守城?
朱由检好一阵无语,不过一想到说这话的是朱纯臣也就释然了。自己上上一世居然让这孬种当提督京营戎政......吊煤山上真是自找的!
“孙祖寿,你说说吧!”崇祯扭过头,不看朱纯臣这孬种,而是望着孙祖寿,颇为期待。
孙祖寿一拱手,声如洪钟:“陛下!臣已草整兵马,三屯营内能战之蓟镇锐卒,足有万余!余者守城绰绰有余!区区数千朵颜鞑子,臣麾下儿郎,足以料理!”
其实聚集在三屯营这里的蓟镇兵士只要能好好吃上几个月饱饭,再严格训练一下,都是能出城野战的边军精锐。只是十三个月的欠饷,再加上军粮也被克扣,硬生生把能战的边军给饿垮了。
如果崇祯不能想办法把蓟镇这边的十万边军喂饱,养壮,而是让他们继续饿下去,等到崇祯二年己巳之变时,可就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想到这里,崇祯一拍案几:“好!三屯营防务,便由孙卿全权指挥!”他随即转向祖大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血腥气:“祖大寿!出潘家口,破大宁城!男丁,行车轮斩!妇孺、财物,尽归尔部!”
“陛下!”张惟贤失声惊呼,“朵颜向来臣服,纵有束不的悖逆,亦不当牵连全族!如此酷烈,恐寒了塞外诸部之心啊!”
朱纯臣也急道:“万岁爷,朵颜卫臣服我大明二百余载,纵束不的狼子野心,其部众……”
“今日不除,来日必为建奴爪牙!”崇祯厉声打断,目光冰冷,“察哈尔虎墩兔汗(林丹汗)四月西迁,喀喇沁诸部投奴已成定局!朵颜久居燕山,熟稔地形,若为奴所用,蓟镇长城各口,危如累卵!束不的既敢叩边,便是自绝于大明!朕今日,便要行这雷霆手段,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他不再理会二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祖大寿:“祖大寿!破城!屠灭!行车轮斩!可有胆否?”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胸中热血激荡,抱拳领命:“末将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崇祯起身,走到祖大寿身旁,压低声音:“朕知尔等宁远、锦州‘大捷’,斩获几何……虚得很!”他微微一笑,“机会来了。蒙古鞑子,亦是鞑子。记住,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祖大寿随即重重抱拳:“末将明白!定当寸草不留!”
崇祯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再次下令:“孙祖寿!”
孙祖寿肃然出列:“臣在!”
“调集蓟镇之中所有的敢战之兵,到校场誓师!”崇祯的声音如雷,“朕要向他们宣布——一颗真虏的脑袋,可以换一百亩军田!”
他顿了顿,从腰间摸出一块御前亲兵的腰牌,在众人眼前一晃:“还可以成为朕的亲兵!”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张惟贤和朱纯臣:“英国公、成国公,让你们两家的家将、家丁也上吧……一颗脑袋,一百亩……顶你们两家的占田!”
张惟贤和朱纯臣脸色骤变,但面对皇帝灼灼的目光,终究不敢违逆,只得躬身领命。
.......
三屯营校场上,秋风猎猎,旌旗翻卷。一万余名蓟镇兵卒列队而立,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锈迹斑斑。有人拄着长矛才能站稳,有人空着半截袖管,但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高台上的那道披着素白战袍的身影。
崇祯的目光扫过这些面黄肌瘦的士兵,看到他们凹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胸口就是一阵阵气闷。
“蓟镇的将士们!”崇祯的声音在校场上空炸开,“朕知道你们苦!连着十三个月没见到军饷!口粮被层层克扣,家里婆娘娃儿饿得啃树皮,嚼草根!”
校场上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呜咽。
“但朕今日来,不光是来发饷的!”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朕是来给你们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挣下百亩良田,光宗耀祖的机会!”
“呛啷!”一声龙吟,三尺青锋出鞘,直指苍穹!
“朕已查明!此番破口入寇,肆虐我蓟镇家园的,不是建州鞑子!是墙外那忘恩负义的朵颜卫!他们已降了建奴,做了走狗爪牙!”
“朕今日立下军令!”崇祯的声音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砸进每个人的心底:
“一颗真虏首级,换一百亩上好军田!世袭罔替!”
“一颗脑袋,换一块御前亲兵腰牌!从此吃皇粮,拿厚饷......不管你在蓟镇还是在京城,都算是朕的亲兵!”
“斩首三级者,授百户!光耀门楣!”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杀鞑子!换田地!”
“为陛下效死!”
狂热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校场,震得地皮都在颤抖。那些佝偻的身躯瞬间挺直,麻木的眼神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取代!锈蚀的刀枪被死死攥紧,他们攥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崇祯抬手,压下震天的声浪,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力量:
“将士们!你们要想清楚!今日若不将这些背主求荣的朵颜鞑子斩尽杀绝,来日,他们必会引着建奴的铁蹄,绕过宁锦坚城,翻过这燕山,从蓟镇的边墙缺口杀进来!”
他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激动而狰狞的脸:
“到那时,死的会是你们的父母!是你们的妻儿!蓟镇的大好河山,就会变成第二个辽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狂热的泡沫,让所有人陷入了愤怒与恐惧。保家卫国的热血,一下又压过了对田产的渴望!
“所以今日!”崇祯高举宝剑,“尔等不是为朕而战!是为你们自己!为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为这大明的每一寸山河而战!”
“杀!杀!杀!”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冲天而起,比之前更加狂暴,声浪滚滚,直冲云霄,连远处的山峦都似乎在为之震颤!
张惟贤和朱纯臣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些本该饿得连刀都提不动的丘八,此刻眼中燃烧的火焰,竟让他们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魏忠贤更是缩紧了脖子,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对这个年轻的皇帝,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这少年天子……竟有如此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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