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裂痕与绝望

    第三章：裂痕与绝望

    麻辣烫店里的热气裹着红油香，高骑看着闫把鱼丸、蟹棒往碗里夹，手指在油腻的桌布上蹭了蹭，小声说：“多夹点你爱吃的，今天我请客。”

    闫没抬头，筷子在选菜柜里翻找：“就两千块，省着点花。”她顿了顿，夹起一串肥牛卷，语气带着算计，“这钱得先交下个月房租，再给我妈买箱钙片，剩下的留着当生活费，可不能乱花。”

    高骑“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闫染黄的发尾上。上回在闫家受的委屈、周强的嘲讽，好像都被这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冲淡了些。他攥着空了的钱包，心里盘算着：要是工头能把剩下的工程款结了，就给闫买她上次在商场盯着看的那条连衣裙，三百多块，闫当时摸了半天标签，没舍得买。

    正想着，闫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起身走到店外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偶尔传来几句“知道了”“好的”。高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哥说的“穿西装的男人”，手里的筷子攥得发紧。

    闫挂了电话回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菜，没什么胃口：“公司临时有事，吃完我得回去加班。”

    “这么晚了还要加班？”高骑追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不懂，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闫避开他的目光，夹起一个鱼丸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快吃吧，吃完赶紧回去，我还要赶工。”

    那顿饭吃得没滋没味，高骑没敢问更多，只是默默把闫爱吃的青菜都夹到她碗里。回到出租屋，闫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往外走，临出门前，高骑看到她从钱包里抽了两百块钱塞进包里，心里的疑团又重了些。

    “我跟你一起去？”高骑试探着问，“太晚了，我送你到公司楼下。”

    “不用，你在家待着吧，我自己能行。”闫语速很快，开门的动作带着慌乱，“门锁好，别又忘了。”

    门“砰”地关上，高骑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他走到窗边，看着闫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和黑暗混在一起。他想起闫身上的陌生香水味、躲闪的眼神，还有那通神秘的电话，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没心思睡觉，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很快就堆满了烟蒂。直到凌晨一点，闫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那股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你喝酒了？”高骑起身迎上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加班怎么会喝上酒？”

    闫吓了一跳，看到高骑坐在黑暗里，眼睛亮得吓人，往后退了一步：“跟客户吃饭，难免要喝几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等你。”高骑往前走了一步，逼得闫贴在门上，“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你身上的香水味，又是谁的？”

    闫的脸白了白，随即涨得通红，语气也硬了起来：“你跟踪我？高骑，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那是我们经理，陪客户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香水味，你想什么呢！”

    “不小心蹭到的？”高骑冷笑，想起王哥的话，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王哥说，上周在菜市场看到你跟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经理？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又怎么样？”闫破罐子破摔，声音也拔高了，“经理带我去见客户，帮我争取项目，怎么了？总比你强，除了会搬砖、会用自杀威胁我，你还能帮我什么？我跟他多说几句话，你就疑神疑鬼，高骑，你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

    “我没本事，我穷，可我对你是真心的！”高骑的声音发颤，胸口的疼又犯了，“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他有钱？是不是觉得跟我过够了，想跟他走？”

    “是！我就是嫌你穷！嫌你没本事！”闫的情绪彻底爆发了，眼泪掉了下来，“跟你过了三年，我受够了这种穷日子！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经理他能帮我升职，能带我吃好吃的，能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这些你都做不到！”

    高骑愣住了，闫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他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闫哭，心里又疼又恨——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留不住闫，更恨那个“经理”抢走了他唯一的“亲人”。

    “你要是真跟他好了，就直说，不用骗我。”高骑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转身走到床沿，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可你别骗我。”

    闫看到刀，眼神里的怒气变成了恐惧，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高骑，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气糊涂了，你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说。”

    “好好说？”高骑举起刀，手腕微微颤抖，“上回我划手腕，你抱着我哭，说再也不跟我提分手了，现在呢？你还不是嫌我穷，想跟别人走？”他把刀往手腕上凑了凑，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记得我的好？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会走了？”

    “别！你把刀放下！”闫扑过来抢刀，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走，我不跟你分手了，你把刀放下，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高骑的手松了松，闫趁机把刀夺了过去，扔到了床底下。她抱着高骑，身体还在发抖，声音里满是后怕：“高骑，你别再这样了，我害怕，真的害怕。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高骑靠在闫的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只剩下委屈和无助。他知道，闫不是真心想留下，她只是害怕他真的出事。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愿意跟他过，就算是骗他，他也认了。

    接下来的几天，闫对他好了不少，不再抱怨他穷，也没再提“加班”的事，甚至主动给高骑洗了衣服。高骑以为，他们的关系能回到从前，直到那天，他在工地上接到了周强的电话。

    “高骑，你赶紧来中心医院，高跃出事了！”周强的声音很着急，带着哭腔，“她进货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还在抢救室，你快过来！”

    高骑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砖掉在地上，砸到了脚，他却没感觉到疼。他想起高跃骂他“丧门星”、周强嫌他“穷气传染”，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姐姐。他跟工头请了假，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抢救室的灯还亮着，周强蹲在走廊里，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看到高骑，他没了往日的嘲讽，只是叹了口气：“医生说，情况不太好，需要手术，要交五万块押金，我手里的钱不够，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五万块——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高骑喘不过气。他刚结的两千块，早就被闫拿去交房租、买东西，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我没钱，”高骑声音发闷，“我真的没钱。”

    “你怎么会没钱？”周强猛地站起来，抓住高骑的衣领，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姐都快不行了，你跟我说你没钱？高骑，你还是不是人！当初你娘生病，是谁给你凑的药费？现在你姐出事了，你就不管了？”

    高骑的脸涨得通红，却无力反驳。他知道，高跃虽然嫌他穷，可在他最难的时候，还是偷偷给过他钱。现在高跃出事了，他却拿不出一分钱，心里又愧又急，胸口的疼又犯了。

    “我去借，我去跟闫借。”高骑推开周强，掏出手机给闫打电话，手一直在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闫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闫，高跃出事了，在医院抢救，需要五万块押金，你能不能把我那两千块先拿出来，再想想别的办法？”高骑的声音带着哀求，“那是我姐，我不能不管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闫冰冷的声音：“五万块？高骑，你疯了？我们就剩那点钱了，交了房租、买了东西，根本没剩下多少。再说，高跃当初怎么对你的？她嫌你穷，跟你断绝往来，你现在还管她干嘛？”

    “她是我姐！”高骑的声音提高了，“就算她以前对我不好，现在她快不行了，我不能不管！闫，算我求你了，你把钱拿出来，等我结了剩下的工程款，我加倍还你！”

    “我不借！”闫的语气很坚决，“那钱是我们的生活费，借出去了，我们喝西北风啊？高骑，你要是敢把钱给高跃，我们就彻底完了！”

    电话“啪”地挂了，高骑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他看着抢救室的灯，又想起闫决绝的语气，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没钱，没本事，连自己的姐姐都救不了，连自己爱的人都留不住。

    他蹲在走廊里，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不停地颤抖。周强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抢救室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像在倒计时。

    高骑摸了摸口袋，空的——他把水果刀落在了出租屋里。他突然觉得，连威胁闫的办法都没有了。他想起自己的一生，从生下来就穷，被人嫌弃，被人瞧不起，好不容易有了闫，却还是留不住。现在高跃出事了，他连救她的钱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周强扑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嘶哑：“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医生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送来的时候太晚了，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周强的身体晃了晃，瘫坐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哭声。高骑站在原地，像被冻住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抢救室的门，好像能看到高跃小时候骂他“多余的累赘”的样子，看到她偷偷塞给他钱时躲闪的眼神，看到她上次端着凉米饭给他时冰冷的脸。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他转身走出医院，外面下起了小雨，和那天去闫家时一样，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凉意。他没打伞，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雨水把他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得他打哆嗦。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想起出租屋里的闫，想起床底下的水果刀，想起那把磨得锋利的刀片——或许，只有那把刀，能让他彻底解脱。

    他加快脚步，往出租屋的方向走。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这座城市的灯火。他知道，等待他的，或许是闫的离开，或许是更绝望的未来，但他已经不在乎了——穷途末路，他好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