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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空屋与末路雨幕把出租屋的窗户糊成一片模糊的白,高骑推开门时,玄关的灯闪了两下,灭了——大概是欠了一周的电费,终于被掐了。屋里没一点动静,只有他带进来的雨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闫?”他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客厅的小板凳空着,烟灰缸里的烟蒂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可闫常放在桌角的发绳不见了,沙发上那床她织了一半的毛线毯也没了踪影。
他心里一沉,跌跌撞撞冲进卧室。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少了闫常盖的那条碎花被;衣柜的门敞着,属于闫的衣服全空了,只剩下他那几件磨破的蓝布衫,孤零零地挂在杆上。枕头底下,他藏钱的地方空着,连那把被闫扔到床底的水果刀,也不见了。
只有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闫的字迹,歪歪扭扭:“高骑,我走了。那两千块我拿走了,算我这三年的补偿。别找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要的日子,你给不了。”
纸条的边角被雨水打湿,字迹晕开了一点,像闫没掉干净的眼泪。高骑捏着纸条,指节泛白,直到纸条被他攥成一团,指腹硌得生疼,他才猛地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呜咽——不是哭,是像被人掐住喉咙的野兽,在喉咙里滚出的悲鸣。
他以为自己早被生活磨得没了知觉,可此刻,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一块,空得发疼。高骑爬起来,疯了似的在屋里翻找,衣柜、床底、洗衣机缝隙,连厨房的调料罐都倒了出来——他想找到闫留下的一点痕迹,哪怕是一根头发、一只袜子,可屋里干净得像闫从没来过。
最后,他瘫坐在空衣柜前,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周强说他没担当,高跃说他是丧门星,闫说他给不了想要的日子,原来所有人都没说错。他守着这个破出租屋,守着那点可怜的真心,以为能留住点什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剩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窗外的天蒙蒙亮,巷口的早点摊传来油锅滋滋的声响,还有邻居开门倒垃圾的说话声——这世界热热闹闹,只有他的出租屋,冷得像座坟墓。
高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巷口那盏还没熄灭的路灯。他想起第一次带闫来这里,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闫捏着鼻子说“这屋真破”,却还是帮他把墙角的蛛网扫干净;想起他第一次用刀划手腕,闫抱着他哭,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想起麻辣烫店里,他把青菜夹给闫时,闫嘴角那点淡淡的笑。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可每一个画面的结尾,都停在闫决绝的背影上。他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发现除了闫,除了已经不在的高跃,他连个能打的电话都没有。王哥?他欠着人家五十块;工头?只会说“工程款再等等”;老家的娘?他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窘境。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狼狈的脸——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红肿,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突然想起床底的水果刀,闫把它带走了,或许是怕他再做傻事,或许是嫌那把刀晦气。高骑苦笑,连威胁人的工具都没了,他是真的没路可走了。
他走到客厅,拿起桌上的烟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烟。他点着烟,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抽着。烟味呛得他咳嗽,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想起高跃的葬礼,他没敢去,只是远远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周强抱着高跃的遗像,一步步走进殡仪馆。他甚至没敢上前,说一句“姐,对不起”。
烟抽完了,他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像第一次在门槛上摁烟那样,用力碾了碾。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那把掉漆的门锁上——这是他最后一次锁这扇门了,他没打算再回来。
巷口的早点摊飘来豆浆的香味,高骑吸了吸鼻子,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摸了摸口袋,一分钱都没有,只有那张被他攥皱的纸条。他沿着墙根走,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小卖部时,王哥正打开卷帘门,看到他,愣了一下,没像往常那样嘲讽,只是递过来一个热包子:“吃吧,看你饿的。”
高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眼泪掉在包子上。他想说“谢谢王哥”,想说“那五十块我会还的”,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哽咽。
“是不是闫走了?”王哥叹了口气,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我昨天看到她拖着箱子,跟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往车站方向去的。”
高骑点点头,咬着包子,说不出话。原来王哥早就知道,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
“高骑,”王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难得温和,“别钻牛角尖。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你还年轻,好好干活,攒点钱,以后总能好起来的。”
高骑没说话,他知道王哥是好意,可“好起来”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他穷了一辈子,被嫌弃了一辈子,现在连唯一的念想都没了,怎么好起来?
他吃完包子,把矿泉水瓶攥在手里,跟王哥说了声“谢谢”,转身继续往前走。太阳慢慢升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短,贴在地上,像一条快要断气的鱼。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沿着马路一直走。路过工地时,工头正在喊人上工,看到他,挥了挥手:“高骑,来干活啊,今天有搬砖的活!”
高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他不想搬砖了,不想再听工头说“工程款再等等”,不想再穿着磨破的衣服,被人瞧不起。
走到江边时,风很大,吹得他头发乱飞。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高骑坐在江堤上,看着远处的轮船慢慢驶过,烟筒里冒出的黑烟,在蓝天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像一道伤疤。
他想起自己的一生,从生下来就跟着穷,跟着被嫌弃,像一棵长在石缝里的草,拼尽全力想活下去,却还是被风雨打得抬不起头。他努力过,想给闫好日子,想救高跃,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到。
江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把怀里的纸条掏出来,展开,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把它扔进江里。纸条漂在水面上,被浪花打湿,很快就沉了下去,像闫的离开,像高跃的死亡,像他这一塌糊涂的人生,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江堤边,江水冰凉,漫过他的鞋尖。他想起那把水果刀,想起手腕上的伤疤,想起闫抱着他哭的样子。如果当初他没那么穷,如果他能有点本事,如果高跃没出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没有如果。
高骑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进江里。江水越来越深,漫过他的膝盖,漫过他的腰,最后漫过他的胸口。他闭上眼,感受着江水的冰凉,心里突然很平静——穷途末路,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远处的轮船鸣了一声笛,声音很响,却传不到江水里。江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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