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尘埃与日常

    第八章：尘埃与日常

    快递站的卷闸门拉到一半时，闫的腰突然疼得直不起来。她扶着门框，额头抵着冰冷的铁皮，看着地上堆积的快递盒，忍不住骂了句“倒霉”。

    高骑刚值完夜班回来，看到这一幕，赶紧放下手里的豆浆油条跑过去：“怎么了？腰又疼了？”他伸手想扶闫，却被她一把推开。

    “还不是因为你！”闫的声音带着火气，“要是你能找个挣得多的活，我用得着天天搬这些破快递？现在好了，腰都快断了，你满意了？”

    高骑没吭声，默默蹲下来，把散落的快递盒一个个搬进屋。豆浆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等他把快递整理好，油条已经凉得发硬。他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就像他现在的日子，寡淡又难嚼。

    闫坐在椅子上，揉着腰，看着高骑的背影，语气软了点：“早上没吃饭吧？我煮了点粥，在锅里温着。”

    高骑“嗯”了一声，走进狭小的厨房。锅里的粥是小米粥，熬得很稀，上面飘着几粒葱花——是他以前最爱喝的。他盛了一碗，坐在闫对面，两人就着咸菜，默默地喝粥，谁都没说话。

    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前一天还因为快递送错地址吵得面红耳赤，第二天早上又能坐在一起喝一碗热粥；明明前一秒还在抱怨日子过得糟心，下一秒看到对方累得直不起腰，又会忍不住心疼。

    开春的时候，闫的快递站来了个兼职的小姑娘，叫小敏，刚高中毕业，趁着暑假来打工。小敏嘴甜，手脚也麻利，帮着闫收快递、理货，减轻了不少负担。

    有一次，高骑休班，来快递站帮忙，正好碰到小敏在跟闫聊天：“闫姐，你跟高骑哥这么多年，吵吵闹闹的，怎么还不分开啊？”

    闫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正在搬快递的高骑。高骑听到了，心里却很平静——以前他听到这话，会觉得难堪，会觉得委屈，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等小敏走后，闫突然问：“高骑，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啊？”

    高骑把最后一个快递盒放好，拍了拍手上的灰：“算过日子呗。”

    “就这么过下去？”闫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一辈子都这么吵吵闹闹，为了钱发愁？”

    高骑走到她身边，帮她揉着腰：“不然呢？分开了，你一个人开快递站，累得更狠；我一个人当保安，连口热粥都喝不上。这样挺好的，至少晚上回来，屋里有人，锅里有饭。”

    闫没说话，只是任由高骑揉着腰。她想起当初跟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在一起时，虽然不愁钱，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现在跟高骑在一起，日子过得紧巴巴，却踏实——就像这快递站里的纸箱，虽然旧，却能装下很多东西。

    夏天的时候，小区里要换保安队长，高骑因为工作认真，被推荐了上去。虽然工资只涨了五百块，可他还是挺开心的，特意买了只鸡，晚上跟闫炖了鸡汤。

    “以后我就是队长了，能多挣点钱。”高骑给闫盛了碗鸡汤，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闫喝着鸡汤，笑了：“行啊，那以后家里的生活费，你多承担点。”

    那天晚上，他们没吵架，还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电视里在演一对夫妻，从穷到富，又因为钱闹得不可开交。闫突然说：“高骑，我们以后别因为钱吵架了，行吗？够花就行。”

    高骑点了点头：“好。”

    可没过多久，两人又因为钱吵了起来。闫的快递站要交房租，差两千块，她想让高骑跟周强借点，高骑却不愿意——自从跟闫和好，他就没再跟周强联系过，拉不下脸。

    “你就不能跟周强说说？都是一家人，他还能不帮你？”闫的声音拔高了。

    “我不去！”高骑的语气也很坚决，“当初是我自己要走的，现在再回去求他，我丢不起这个人！”

    “丢面子重要，还是交房租重要？”闫急了，“这快递站要是关了，我们喝西北风啊？”

    两人吵到半夜，最后还是王哥帮了忙，借了他们两千块。王哥来送钱的时候，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你们啊，还是老样子。”

    高骑和闫都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说什么——他们知道，王哥说的是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会因为钱吵架，还是会闹矛盾，可就是分不开。

    秋天的时候，周强的超市要扩大规模，路过高骑的快递站时，停下了电动车。他看着高骑，犹豫了半天，说：“超市缺个人，你要是想来，就回来吧。”

    高骑愣了愣，没说话。闫从快递站里走出来，笑着说：“周强哥，谢谢你啊，不过高骑现在当保安队长了，挺好的。”

    周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骑着电动车走了。高骑看着周强的背影，心里有点酸——他知道，周强心里，还是把他当亲人的。

    “以后有空，去看看周强哥吧。”闫拍了拍高骑的肩膀，“毕竟是一家人。”

    高骑点了点头：“好。”

    冬天来临的时候，快递站的生意忙了起来。高骑休班的时候，就来帮闫理快递。有一次，他们一起搬一个大箱子，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是一件小孩的衣服，很新。

    闫看着衣服，突然红了眼眶：“高骑，我们要是有个孩子，会不会就不这么吵架了？”

    高骑蹲下来，帮着捡衣服，心里也有点酸：“会吧。”

    那天晚上，他们没再提孩子的事，却都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窗外的雪下了起来，轻轻落在快递站的卷闸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高骑坐在椅子上，看着闫整理快递的背影，心里突然很踏实——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大富大贵，都会吵吵闹闹，可这样的日子，就是他们的日子，普通、琐碎，却又充满了烟火气。

    第二天一早，高骑去上班，闫站在快递站门口送他。“路上小心点。”闫的声音很轻。

    “嗯，你也别太累了。”高骑挥了挥手，走进了雪地里。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从快递站一直延伸到小区门口。高骑知道，他的日子，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有争吵，有困难，却也有温暖，有牵挂——这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人生，却是他实实在在的生活，是他在穷途里，走出的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