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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晃立马于“徐”字大纛之下,目光冷冷注视着前方荆州军营垒。吕蒙的计策已然奏效,吴军的旗帜与呐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南岸的守军,也将北岸这支关羽的核心主力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麾下这支由二十几部各路精锐组成的援军,军容严整,甲胄鲜明,正以沉重的战鼓声对敌军持续施加着最后的压力,只待那营垒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或是城中的子孝(曹仁)适时出兵,便可发动雷霆一击,将这威震天下的荆州军团彻底碾碎。
他的布阵中规中矩。此次出阵五千大军分为十部,以头(前军五部)向西南,腰(中军三部),尾(后军两部)向西北,形成一个微微倾斜的阵列,正面威逼关羽大营,同时,恰到好处地将樊城的西门与北门暴露出来——这是留给曹仁的出击通道。他的阵势犹如一道活动的壁垒,既可为出城的曹仁部遮蔽侧翼,又能随时转化为致命的铁拳。
徐晃甚至能感受到对面营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那是一种即将自行瓦解的预兆。或许下一刻,只需再一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隐约的骚动自军阵的西北侧后方传来,伴随着麾下将领带着惊疑的低声禀报。
徐晃霍然转头。
只见西北方向,约两里之外,一支规模约五百人的步骑混合部曲,正以一种异常沉稳的速度和严整的队形,向着战场——更准确地说,是向着关羽大营的方向——推进。
徐晃的瞳孔骤然收缩,顿感棘手。
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依稀可辨是关平的将旗!就是这支打着关平旗号的亲卫营!
徐商的三百精骑,王楷的混编一千兵马……两次干净利落的伏击,两次全军覆没!七百余颗魏军首级,如同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徐公明的脸上!这是他自追随魏王(曹操)征战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和挫败。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幸存者回报时叙述的每一个字。
这些消息未曾通报给樊城的曹仁。一则,这是他的防区出现的失利,关乎他的威信;二则,他原以为这只是癣疥之疾,待击破关羽主力后,这区区几百人的奇兵自然灰飞烟灭。
可现在,这“癣疥之疾”竟在他即将对关羽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刻,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而曹仁对此一无所知!
一股冰冷的悔意夹杂着更深的忌惮,瞬间淹没了徐晃。他小看了这支部队,更小看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敌将!
这支部曲出现的时机,刁钻得令人发指!他的全军阵列已然展开,气势最盛,只因曹仁未动而尚未发出总攻命令的这一刻!恰好出现在了他阵型的侧后翼——这个本该绝对安全的方向上!
若此时分兵去拦截,此前蓄势待发的节奏将被打乱。为了区区五百人而调动严整的阵列,如同猛兽互搏时突然扭身去拍一只苍蝇,不仅徒耗力气,更会泄掉一鼓作气之势,而且根据以往的战绩来看他需要调动几部兵马去对抗这支部曲,两部还是三部。
另一点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出现的位置。恰好卡在他与尚未出城的曹仁部之间!从任何方面看起来他都会成为曹仁所部的首选目标,是巧合吗?
曹仁会做出什么部署?他手中只三千左右可堪一战的疲兵,或者更少,承担夹击或掩护的任务自然无虑,正面对抗?若曹仁部被轻松击溃,自己的侧翼就会很被动,关羽会不会抓住机会反咬一口!
徐晃绝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既非巧合,那便是敌将有意为之!
这个念头让身经百战的徐晃感到一丝寒意。若真是如此,那对面统军之将对战机的把握、对地形的利用、对他徐晃和曹仁心思的揣度,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徐晃握紧了手中的大斧,首次在一场看似必胜的战斗中,感到了一丝战机脱离掌控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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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卫营在这个时机,以步骑混编的形态切入战场,的确是裴谦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有意为之。其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中,投下一颗提振士气的火星。但更深层的考量是,他必须将自己和这支队伍,置于一个关羽无法忽视、徐晃极度难受的位置。
自打在这古战场“重生”的那一刻起,他裴谦(或者说,张锐)的命运就已同关氏父子交织在一起。他顶着“河东裴氏”的皮,握着关平亲授的都尉印信,统领着汉寿亭侯曾经的部曲。在这天下大势的棋盘上,他早已被无可辩驳地归入了“荆州-关羽”的阵营。除非他有朝一日能强大到足以自立一方,否则在此之前,必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而裴谦,绝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岌岌无名地走完这匪夷所思的“重生”剧本,最终沦为史书角落裏一个“与羽同死”的模糊注脚。
所以,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将自己变成变量,变成搅动局面的那根杠杆。
所以,他选择了最危险的时机,出现在了最能刺痛徐晃神经的位置。
所以,他此刻必须让这支孤军,展现出足以匹配其登场声势的价值!
前几日的游击作战他为这支部曲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资本,从装备的改善,到技能的提升,从战术素养的培养,到战斗意识的加强,裴谦也是倾尽所能、呕心沥血,亲卫营已脱胎换骨成为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武装力量,哪怕目前只是思想上的。
接下来还要不断的通过实战去锤炼这些士卒的武技和武勇,让他们变得更加纯粹,然后再开枝散叶。
眼看着樊城城头旗号频动,应该是曹仁出战了,"止步!"裴谦高声喝到,前面的骑卒与后面的步卒应声而停。
而他本人,则深吸一口气,从身旁掌旗官手中,接过了那面代表着关平、也代表着此刻所有希望的“关”字将旗一夹马腹,战马越众而出,独自一人,擎着大旗,向着关羽大营的方向,再进十步!
这个动作,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无比突兀而耀眼。
他将旗杆底端重重顿入泥土之中,任由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则如同旗杆般钉在那里,目光穿越中间那片危险的真空地带,遥遥望向荆州军大营的望楼,也看到了预料中会出现在那里的身影。
“不弃袍泽!”裴谦拔高的声音有嘶哑变形,有人听清后恨得咬牙切齿,有人听清后差点老泪纵横,但就是没人嘲笑。
“不辍矛戈!”身后亲卫营的配合十分整齐,也效果十足。这是裴氏古今结合的一次尝试,很成功的一次,当裴谦与麾下士卒又重复了一次这句经典誓言后,荆州军大营忽然就活过来了,旗帜攒动鼓角铮铮,随后当听到数千人的呼喝声与自己呼应的那一刻,裴谦甚至觉得今日即便自己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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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晃看到这个场面内心的复杂无以言表,看起来就是仅凭一人之力就扭转了他们费尽心思为关羽营造出的死局,这位荆州军都尉未免也太妖孽些了吧。
曹仁则一直在城内整肃即将随他出城列阵的两千步卒,没有在城楼上见证这个名场面,否则接下来的战局或将有所不同,之所以参战的都是步卒一则是那个时代的骑兵成本太高养不起,二则是战马产地几乎都在边疆,魏国还能有幸掌控一些,蜀与吴几乎没有配置专门的骑兵部队,有的多是传令跟斥候都是骑着马的步卒,曹仁部下原本有两百轻骑,只是围城三个月战马都祭了五脏庙了。
被围了三个月,曹仁也是憋着一口气准备复仇,出战前他是在城楼上看到了有一支部曲从城北绕到西面朝着关羽大营方向移动,在他看来两侧有他跟徐晃两只部队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这支部队的行为无异于送死,所以当四部士卒刚刚行出西门之时,曹仁便对副将牛金下令:“子全,予你两部士卒速速将那支部曲击溃!”而后约束着另外两部士卒转向荆州大营方向,城门内尚有一部预备。
牛金也心领神会,没想着先试探试探,直接呼喝着手下的两个都尉,令两部士卒并列拉开一个阵位的间距,齐头并进的向着亲卫营而来,想着速速接战击溃了对方后回合友军共战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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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预先设计好的切入位置,所以当牛金指挥着两部士卒调整好方向行进时,敌我已拉近至五百步,且仍在单方面缩短。裴谦见机道:“进!”先登曲在前,突击曲在后,步卒开始超越骑卒,与牛金所部相对而进。当阵列完全越过骑卒后,裴谦沉声下令:“下马,入列!”所谓的骑卒,实则是陈肃的斥候曲。很快,亲卫营完成步战编组,以整齐紧凑的阵型,向着牛金的两部兵马稳步推进。
在那个时代,裴谦指挥的亲卫营作战形式极为罕见。通常五百人部曲中,长矛兵、刀盾手与弩手的比例约为三比一比一,阵型前三到四排皆是长矛如林,两翼辅以刀盾,弩手居于阵后。接敌前必先遭受远程弩箭的集中打击,随后便陷入长矛的密集围攻与捅刺。
故此,在牛金看来,破敌近在咫尺。尽管视线内的敌卒人人披甲,大多配有盾牌,更有百余人举着高大的护盾,但那又如何?他坚信只要己方弩箭齐发,长矛阵向前碾压,这股敌军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说时迟那时快,当双方接近一百步,曹军阵列前的弩手正欲进行第一轮齐射时,亲卫营阵列中骤然爆出一声短促的口令:“散!”
下一刻,原本严整的军阵如同水银泄地般,瞬间分解成百十个攻击小组,每个小组按一先登、两突击、一斥候配置,正是裴谦借鉴戚继光三才阵演化而来的战术。小组与小组彼此间隔极大,完全超出了长矛的有效攻击范围,分散开的阵线竟完全覆盖了牛金两部的正面。
牛金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预料中的箭雨覆盖后、长矛如林捅刺的场面并未出现。眼前这支敌军阵列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骤然“碎裂”!
第一轮稀稀拉拉的弩箭射出,大多钉在了迅速举起的盾牌上,或徒劳地射入小组与小组间的空地,战果寥寥。
然而,不待曹军弩手重新装填、长矛手调整队形,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就在双方接触前的最后一刹那,亲卫营阵列中爆出一片夺命的呼啸!
无数短矛和手斧从那些疾进阵列中猛然掷出!这些沉重的近战投掷武器划着短促凶厉的弧线,越过最后十几步的距离,如同死亡的冰雹般狠狠砸入正准备结阵迎击的曹军队列!
这完全超出了牛金部的预料。传统的远程打击皆来自阵后弓弩,何曾见过敌卒冲至眼前时,竟先迎来如此一阵精准又狂暴的投掷风暴?
顿时,曹军前列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和盾牌被沉重砸裂的闷响!缺乏大盾防护的弩手和长矛手首当其冲。锋利的短矛轻易刺穿皮甲,将士卒钉倒在地;沉重的手斧旋转着劈开盾牌边缘,砍入肩颈,带出一蓬蓬血雨!
这轮突如其来的抵近投掷,瞬间将曹军原本就因对方阵型散开而失措的前排彻底打懵、打残!阵列出现了更多致命的缺口和混乱。
就在这血光迸现的瞬间,亲卫营的士卒们抓住了这用钢铁与死亡创造出的绝佳战机,如同饿狼般猛地撞入了敌阵!
每个小组都像一座微缩的杀戮堡垒:一名先登手持高盾与重兵器在前抗压冲击、吸引注意;两名突击手如毒蛇般从左右翼迅猛切入,专攻敌军阵列的缝隙和侧翼;一名斥候则游弋在外围,或用臂张弩精准射杀试图指挥的伍长、什长,或随时补位、策应。
这种战法彻底颠覆了牛金的认知。他的部众是为大规模线列对抗而训练,强调整体协调。当面对上百个独立却又隐隐呼应的小型战斗单元时,庞大阵列反而成了累赘——内部士卒被拥挤,无法有效挥舞长兵器;基层武吏吼声被厮杀声淹没;整个阵型如巨熊陷蜂群,空有力气却被无数尖刺反复叮咬,迅速千疮百孔!
亲卫营士兵们以小组为单位,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切入被飞斧、短矛、弩箭撕开的伤口。往往一名曹军长矛手刚格挡开劈来的环首刀,就被侧翼突进的刀盾手欺近砍翻;试图结阵的小股曹军,立刻遭到多个小组的协同打击,瞬间瓦解。
裴谦立马将旗之下,目光扫视全场。他看到高进咆哮着将短矛掷出,钉穿一名曹军什长;看到薛勇一刀劈翻弩手,随即如熊罴般撞入敌群;看到陈肃的斥候如幽灵游走,用弩箭与补刀放大着敌军的混乱。
牛金徒劳怒吼,试图收拢部众,却发现命令无法传达。他的“阵”已被完全打“散”,而对方的“散”,却构成了更致命、更灵活的杀戮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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