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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没有否认。她要找的,是那个既能接触到账册、又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
送走言锵,浅醉也领着一众人进了屋,只是几人脸上都带着茫然的疑惑。
“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件事想麻烦各位。”
时念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
“假账册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能在院里悄无声息做这种事,定然是咱们身边的人。”
“我不怪他一时糊涂,但怡红院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人。”
老刘一听这话,立刻攥着围裙角涨红了脸,急声辩解:
“念姐这是怀疑我?我老刘在院里扫地三年,别说碰账册了,连院里的一针一线都没私拿过!”
“我不是怀疑谁。”
时念起身,给每人递了杯温茶,语气放缓了些。
“只是想请大家帮个忙,从今日起,多留意身边人的动静,尤其是接触过账册和客人名册的人。”
她刻意顿了顿,补充道:“但不必声张,也不用刻意试探。”
“谁是真心待怡红院,日子久了自然能看清。”
话音刚落,乔章林忽然抬了头:“说起来,我前几日去库房找旧书,撞见后厨的小柱子在翻早年的账册。”
“当时我问他做什么,他说想看看以前的菜谱,学几道家常菜。”
这话一出,几人都顿了顿。
小柱子是一个月前从牙行买来的杂役。
平时只负责劈柴挑水,偶尔给账房送趟采买食材的单子,按说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核心账册。
时念心里已然有了数,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知道了,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众人散去后,浅醉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要不要我悄悄盯着小柱子?”
“不用。”
时念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底藏着几分冷意。
“他若是真的内鬼,定然还会再动手脚。”
“咱们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自己暴露的时机。”
傍晚时分,何源缴完月银从外面回来,脸色难看地进了屋:
“宁翰之在户部等着我,接过银子的时候,故意扯着嗓子说还是青楼的银子好赚。”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时念递过去一块刚做好的杏仁酥,语气淡淡的。
“他也就这点能耐,只能耍耍嘴皮子逞威风。”
暮色像浸了浓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盖过盛京城的屋顶,将整片天地染成深灰。
怡红院的后台里,两盏琉璃灯悬在梁上,烛火跳着暖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添了几分寻常的烟火气。
沉碧正对着铜镜卸钗环,一支嵌着珍珠的金步摇忽然从指间滑落。
“当啷”一声砸在青砖地上,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后台的安静。
她弯腰去捡,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娇俏:
“哎呀,明儿可得早起些,已经约了人在西街的茶馆见面呢。”
旁边整理戏服的流芝闻言,随口问道:“约了谁呀?瞧你这模样,难不成是……”
流芝“嘿嘿”笑出声,脸上的调侃之意明显。
沉碧对着镜子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刻意拿捏的娇羞,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后台所有人听见。
“还能是谁?就是之前常来听戏的柳公子呗。”
“他说从江南带了些新茶,非要亲手交给我。”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潭,后台瞬间静了片刻,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暧昧的笑意。
连正在角落扫地的老刘都停下了手里的扫帚,竖着耳朵听。
唯有劈柴的小柱子,握着斧头的手猛地一紧,斧刃偏了半寸,擦着木柴边缘劈在地上。
他耳根瞬间红透了,头埋得更低,像是怕人瞧见他的神色,手指攥着斧柄,指节都泛了白。
沉碧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又补了一句,声音更亮了些:“说好了只喝茶,他还提了一嘴,说之后要邀我去画舫游湖呢。”
“啧啧,画舫游湖,这柳公子可真懂浪漫。”
流芝凑过去打趣,故意说得大声:
“沉碧姐这是要好事将近了?”
“不过是普通朋友,别瞎说。”
沉碧嗔怪地推了她一把,话里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松动。
“他还说,有位故人托他带了些东西,非得当面交给我才放心。”
“哐当——”
小柱子手里的柴刀再次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抖得厉害,连柴刀的柄都握不稳,好几次才把刀攥在手里,脸色也白了几分。
廊柱的阴影里,时念静静地站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侧头对身侧的浅醉压着声线,语气笃定:“按计划行事。”
浅醉点了点头,转身往账房的方向走。
路过小柱子身边时,故意脚下一绊,撞了他胳膊一下,皱着眉道:
“走路看着点,毛手毛脚的,要是撞翻了东西,可如何是好?”
小柱子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道:
“浅醉姐姐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待浅醉走远,小柱子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攥着柴刀,脚步匆匆地往后院的柴房溜去。
柴房里堆着半垛干草,墙角有个不起眼的狗洞,洞口被几块松动的青砖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柱子蹲下身,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人后,才从干草堆里摸出个油纸包。
里面裹着半截炭笔和几张糙纸。
他咬着炭笔的一端,在纸上飞快地写:
【沉碧明日午时约见柳姓男子,地点西街茶馆,后似要同游画舫。】
写完后,他盯着同游画舫四个字看了片刻,像是觉得不妥,又用炭笔狠狠划掉,改成了【似有私情】。
做完一切他这才小心地将纸卷成细得能穿过砖缝的小卷,蹲在狗洞前扒开外侧松动的砖,把纸卷塞了进去,又把砖按回原位。
反复摸了两遍,确认看不出痕迹,才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木讷。
可转身的瞬间,他却撞进了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小柱子?”
时念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将小柱子整个人都罩在阴影里。
小柱子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声音都发颤:
“念、念姐,我、我肚子疼,去了趟茅房。”
“哦?”
时念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袖口沾着的干草屑上,“茅房里会有干草?”
小柱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攥着柴刀的手又开始发抖。
时念却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吩咐:
“明日吴婶要做桂花糕,你去库房多领些糖霜回来,别误了时辰。”
“是、是是!”
小柱子如蒙大赦,低着头,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了柴房。
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时念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她想起一个月前在牙行见到小柱子的模样。
他是牙行里最瘦小的孩子,面黄肌瘦,身上还带着伤。
她见他可怜,才把他带回院里,想着让他能有口饱饭吃。
可没想到……
“念姐,真要按计划来吗?”
浅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
“他年纪还小,或许是被人胁迫的。”
“慈不掌兵,也掌不了院。”
时念望着柴房的方向,眼神冷了几分。
“今日我放过他,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拿着怡红院的信任当刀子,到时候,遭殃的就是院里所有人。”
夜渐渐深了,盛京城的更鼓声敲过三响,四下里只剩下零星的犬吠。
宁府的书房里,宁翰之正对着一盏孤灯发呆,案上摆着那截从狗洞取回的纸条。
随从赵三站在一旁,忍不住劝道:
“公子,这事恐怕不对劲。”
“那怡红院的时念精得像只狐狸,哪会让这种私密事轻易露出来?说不定是个圈套。”
“圈套?”
宁翰之冷笑一声,将纸条狠狠拍在案上,声音里满是不甘。
“就算是圈套,本公子也得去瞧瞧!只要能抓到那些贱人跟男子偷情的证据,看她怡红院还怎么在盛京立足!”
他指尖捏着纸条,指节泛白。
这几日叔父看他的眼神满是失望,朝堂上言锵更是当着众人的面骂他借职谋私,连青楼银钱都要染指。
那些小吏的窃笑至今还在耳边转。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能把怡红院钉死在伤风败俗的耻辱柱上,叔父定会对他另眼相看,那些嘲笑他的人也得乖乖闭嘴。
宁翰之盯着纸条,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抬手将灯芯挑亮了些,仿佛已经看到了时念和怡红院覆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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