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捡漏儿:从文玩小贩到古玩大亨 > 第二十八章 涌动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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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接老底”,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升腾的喧哗、抽气声,以及脚步挪动带起的窸窣。

    瓶身与脱离的假底静静躺在地板上,断面在灯光下清晰得刺眼。瓶腹内壁的胎质略显粗松,釉色也微微泛灰,与瓶身外部莹润如玉的官窑质感判若云泥。

    而那块被砸落的“老底”,内侧则露出明显不同的接胎痕迹和未经高温的垫烧土色——这是将新仿瓶身,巧妙嫁接在真正老旧(往往是无款或残破)的官窑底足上,再加以精心修饰做旧的伎俩,行话就叫“接老底”,是手段极高、也极难识破的一种仿冒。

    而这件瓶子的老底接的就更高明了,不但是热接,而且用的老底还是真正的带款的真品官窑老底。

    韩强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尽了血色,又迅速涨成一种难看的猪肝红。他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两截物件,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响起,带着惊疑、恍然,以及看好戏的兴奋。

    “还真是接的……”

    “这手法……绝了!”

    “我也上手了,愣是没瞧出来……”

    “韩老板这次……”

    黄玉杰脸上的冷笑僵住了,眼神阴鸷地扫过地上的证据,又瞥向韩强,眉头紧锁。

    易峰楼则是长舒一口气,眼中流露出赞许与后怕交织的复杂神色,他看向沈晦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郑重。

    秦映雪一直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了些。她看向沈晦的背影,他依然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态,手里的铜锤还未放下,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笃定。

    沈晦直起身,随手将锤子放回工具箱,动作不紧不慢。他没有立刻去看韩强,而是先弯腰,拾起了那块脱离的“老底”,又扶起瓶身,将断面展示给围观的人。

    “大家请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个瓶身,釉色浮亮,虽仿官窑肥润,但火气没有褪干净,触之微有燥意,应是十几年前的新仿。而这块底足,”

    他将“老底”稍作倾斜,让灯光照亮内侧,“确是旧物,我认为是真正的官窑残底,但这接胎的痕迹,还有这特意做旧掩盖的垫烧土色……太过刻意了。真正的老底接新瓶,即使手艺再高,历经岁月,接口处的釉面与胎骨过渡,绝对不会这样的生硬。”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面如死灰的韩强。

    “韩老板,您说这只瓶子,在场的同行都看过,没人说不真。”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或许是他们给您的面子,也或许是……这‘接老底’的手艺,确实高明了些。”

    “你……你血口喷人!砸了我的东西,还在这儿强词夺理!”

    韩强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尖厉,指着沈晦,“谁知道是不是你刚才做了什么手脚!谁看见这底是原来就接的?!”

    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几近耍赖了。周围响起几声毫不客气的嗤笑。

    沈晦并不动怒,只是淡淡笑了笑:“韩老板,古玩行儿有古玩行儿的规矩。东西我看错了,我认。可这东西本身有问题,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用锤子说话,最是公道。这接口新旧不一,胎釉迥异,懂行的,一眼便知。如果你还不信,那就请在场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当场再掌掌眼。”

    他目光扫过人群,在易峰楼和另外几位一直沉默观望的老者身上略作停留。那几位老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众人注视下缓步上前。

    老者先对沈晦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从怀中取出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仔细查验起断面和瓶身内外。

    片刻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环视一周,声音苍老却清晰:“这位沈小友,眼力毒,胆子也大。这瓶子,确是‘接老底’的新仿,手艺够精到,破绽就在这接口过渡与内膛釉色上。方才未上手细察,就连我也走眼了。”

    老者一言,几近定论。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老人名叫高钧龄,是津京两地,包括北五省古玩行里公认的瓷器鉴定专家。

    韩强身形晃了晃,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被当众剥光般的狼狈与怨毒。他死死盯着沈晦,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黄玉杰脸色阴沉,悄悄往人群后缩了半步,似乎想将自己撇清。

    沈晦将瓶身和那块“老底”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韩老板!”

    他看向韩强,语气依旧平淡,“东西的真伪,现已分明。方才咱们事前的约定也该履约了。”

    韩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攻心,却又无从发作。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要挤开人群离开。

    “韩老板留步。”

    沈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原地。

    韩强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这只瓶子虽然是仿的,但‘接老底’的手艺,还有选用的这块旧底,都是上了心思的。”

    沈晦缓缓说道:“东西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我砸开的,责任在我。瓶子我按市价赔偿。至于这背后的门道……”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我想,或许不该只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他没把话说完,但在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高仿的瓶子出现在这里,韩强究竟是打了眼,还是……根本就是知假贩假,甚至与做局者有关?

    韩强猛地回过头,眼神凶狠地剜了沈晦一眼,那里面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恨意。但他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只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匆匆离去,背影狼狈不堪。

    一场风波,似乎以沈晦的完胜暂告段落。但空气中的紧绷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韩强最后那个眼神,更添了几分以后走着瞧的意思。

    沈晦弯腰合上工具箱,推还给张延廷,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伸手就把乌木案子上的一件青瓷笔洗,以及那只灰蒙蒙的水仙盆拿在了手里,对秦映雪说道:“走吧,这里……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了。”

    秦映雪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再次并肩,穿过神色各异的人群,朝着“风骨楼”外走去。身后,关于方才那惊心动魄一幕的又是一阵低声议论。

    而易峰楼望着沈晦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玉杰则早已不知隐没到了哪个角落,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只被“分家”的玉壶春瓶,静静地躺在桌上,断裂处新老不一的冷光,证明这里刚刚有一场“生死赌局”。

    走出“风骨楼”灯火通明的大门,秦映雪沉默地走了一段,终于开口,“小哥!你怎么就确定那只瓶子是……啊!接老底?”

    “不确定。”

    沈晦双手紧紧抱着背包,说道:“但韩强这种人,得意忘形是他的本性。选了那只最‘亮眼’的瓶子当幌子,不奇怪。我只是……提前做了点功课。”

    “你是说他是故意哪一只假瓶子出来骗人的?”

    沈晦微微勾了下嘴角,没承认也没否认。古玩行里练出来的眼力、手感,有时比任何工具都可靠,那是无数真赝交锋中淬炼出的本能。但他现在可没那份眼力,完全是从眼中出现两个时代场景后,他做出的判断。

    两个人上了秦映雪车,沈晦回头看了一眼“风骨楼”,“韩强背后有人。那只‘接老底’的瓶子,不是他一个人能兜住的货。韩强背后很可能是韩军。”

    “啊?!那就是说,他和《秋蒲卢雁图》有关?”

    秦映雪立刻联想到。

    点点头,沈晦沉声说道:“嗯!如果韩强和韩军真是兄弟,那这幅画诡异地流入你父亲手中,再到金洪亮设局,很可能是一条线上的不同环节。”

    秦映雪心头一紧:“你今晚彻底得罪了韩强,那不就等于和他们开战了吗?”

    “不一定。现在,他们估计还不知道我和你父亲的关系。处分黄玉杰和他们绞到一块去。”

    沈晦看着车窗外变换的灯光,“韩强今晚丢了这么大脸,他背后的人不会罢休,要么直接来找我,要么……憋着大招,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秦映雪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今晚的一切看似是被韩强逼到墙角后的绝地反击,实则很可能是沈晦以退为进,把韩军逼得自乱阵脚。

    “接下来去哪儿?”

    她问。

    沈晦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你先不能回家了。”

    “你是说他们会跟踪我们?”

    秦映雪反应很快。

    就在两个人的车停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左边,车窗落下,露出张延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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